徐易辰刚把那帮凌霄宗派来盯梢的工头给打发走，这帮人跟催命似的，一天到晚就知道围着工坊打转，生怕他徐易辰偷工减料或是拖延了交付的时辰。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只觉得连日连轴转下来，连喘口气都带着一股子灵材熔炼的焦糊味。
还没来得及把桌上那盏凉透了的灵茶灌下去，山下守门弟子就又火急火燎地一道传讯符打进来，那灵力波动震得他桌面都嗡嗡响。
“又什么事？”他捏着眉心，语气里带出点不耐烦，心里嘀咕着最好是真有什么火烧眉毛的要紧事，不然非扣这小子下月灵石不可。
结果一听回报，是九国盟的使者到了，还指名道姓非要见他徐长老不可。
他啧了一声，放下茶盏。
这九国盟，他倒是略有耳闻，跟那些眼高于顶、自诩清高的传统仙门大宗不太一样。
说白了，就是下面九个疆域不算小的凡人国度，再加上背后一堆盘根错节、各有算盘的修仙家族，硬凑起来的一个松散联盟。
听着好像有点乌合之众的意思，但明眼人都知道，这帮家伙抱团取暖，地盘大人又多，真拧成一股绳时，实力绝对不容小觑。麻烦就麻烦在，里头山头林立，九个国度加上各家修仙家族，谁都不服谁，内部抢资源、争话语权那点破事，几百年来就没消停过，怎么公平分蛋糕简直成了他们永恒的无解难题。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连日赶工积攒下的疲惫和火气，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惯常的、看不出深浅的客气笑容，理了理略微皱褶的袍袖，便起身往宗门迎客用的偏厅走去。
心里却飞快盘算着，这九国盟突然找上门，所为何来？总不会也是想买矿工系统去挖矿吧？
进的厅来，只见一位身着青衫、风度翩翩的中年文士模样的男人正安然端坐，手边一盏清茶袅袅冒着热气。
见徐易辰进来，他立刻起身，拱手为礼，动作如行云流水，自然而不失气度。此人自称苏文，观其气息，修为不算顶尖，也就筑基中期模样，但一双眼睛清明透亮，言谈举止更是极有技巧，每一句话都像是掂量过几遍才出口，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苏文没像一般人求购法器那样开门见山提要求，而是先捧着徐易辰和那套“系统”结结实实、有的放矢地夸了一通。
从徐易辰“别出机杼、打破陈规”的眼光，夸到那系统“设计精妙、效用卓着”，再上升到“或许能为我修仙界带来一番新气象”，话说得是既漂亮又诚恳，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让人听着十分受用，却又不会觉得是在刻意吹捧。
等这番话语将厅内气氛烘得足够暖和了，苏文才话锋不着痕迹地一转，神色间染上几分恰到好处的凝重，开始大倒苦水。
他说九国盟疆域何其辽阔，子民亿万兆，从不缺人，更不缺那些心怀壮志、渴望出人头地的年轻才俊。
可偏偏就缺一套能让大家心服口服、公正无欺的选拔规矩和培养章程。
每次到了选拔基层官员、派遣戍边将领、甚至是分配有限修炼资源的关键时刻，那场面，简直就成了各方势力明争暗斗、拉扯扯的混乱战场。
再好的天才苗子，也可能仅仅因为出身或派系不同，就硬生生被埋没在这无休止的内耗和扯皮里，令人扼腕叹息。
苏文说到动情处，很是感慨地长叹一声，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徐长老，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们九国盟，缺的真不是人，缺的是一把够硬、够准、够亮堂的尺子啊！要公正，要高效，要能实实在在地量出每个人的真本事、真潜力，让上上下下都无话可说。
我此番前来，细细打听了您弄出的这个‘系统’，越琢磨越觉得，您这东西，里面蕴含的量化考核、循序激励的思维，似乎正能解我们这个积年已久的死局。”
这话音刚落，就像一道凌厉的灵光，啪地一下在徐易辰脑子里炸开了花！他心跳都漏了一拍，瞬间就全明白了！这哪里是来买什么下矿干活的普通法器的？这分明是冲着一套能够影响权力格局的“人才选拔和培养体系”来的！它的目标客户根本不是某个矿场主或某个小家族，而是整整九个凡人国度、以及依附其上的无数个修仙家族！
这背后所代表的庞大需求、复杂应用场景以及潜在的市场潜力，比他那个目前只知道埋头挖矿的矿工系统，何止大了百倍千倍？
这简直跟他闲暇时模糊构想过的、准备放在日后实施的某个“仙门天才培养计划”不谋而合，他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个天大的契机，会来得如此之早，如此突然，而且是以这种方式送到他面前！
内心早已是惊涛骇浪，各种念头飞速盘旋，计算着其中的利益、风险与可行性。
但他面上却一点不显，依旧是那副沉静如水的模样，甚至故意沉吟了片刻，显得更为慎重。
他没有立刻去接这个看上去像天大馅饼的机会，反而微微蹙起眉头，语气诚恳地说道：“苏先生所言，确实令人深思，这也是一片广阔天地。
但也正因其事关重大，关乎无数人的前途和九国盟未来的格局，反而不能只听一面之词，草率决定。
在下以为，若真要设计出贴合实用、能解真困局的方案，我必须得更深入地去了解贵盟各国具体的国情差异、各地选拔机制真正的难点痛点、以及……贵盟内部各势力间那些微妙的平衡与诉求。
否则，闭门造车出来的东西，恐怕只是空中楼阁，中看不中用啊。”
苏文听他这番言论，非但没有流露出丝毫失望，眼中反而猛地闪过一抹“果然找对了人”的激赏之色。
他当即抚掌，欣然同意，态度变得更为热切和诚恳：“徐长老思虑周全，句句在理，此言大善！若长老近期能抽出闲暇，我九国盟上下诚挚邀请您亲临鄙地实地考察一番！
您放心，一切行程用度、接引陪同，皆由我盟妥善安排，定让您能看到最真实的情况，接触到最关键的人物。”
亲自将苏文送至山门外，看着他的遁光消失在天际，徐易辰独自站在青石阶上，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和舒卷的流云，只觉得心绪如同那云海一般翻腾难平。
九国盟主动递出的这个需求，像是给他推开了一扇全新的、门后世界无比广阔的大门，门后隐藏着一个足以让他现有事业再上一层楼、甚至触及全新领域的巨大机遇。
只要做成，名利双收自不必说，更重要的是，他将真正成为一种全新规则的制定者之一，其影响力将远超一个普通的“法器制造商”。
但最初的兴奋激动之余，一种沉甸甸的、冰冷的压力也随之清晰地浮现出来，压在他的心头。
矿工系统管的是什么？是人的力气，是简单的劳作，只需要设定明确的任务、匹配相应的奖惩，简单直接，粗暴有效。
可眼下这选拔系统，要管的却是人脑子里最复杂的心思、是盘根错节的门第背景关系、是赤裸裸的利益竞争和权力博弈！要设计出一套既能相对公平地衡量个人能力潜力、有效激发成长，又能让各方错综复杂的势力勉强接受、相互制衡，同时还难以被轻易钻空子作弊的复杂系统……
这其中需要考量权衡的环节、需要规避的风险、需要平衡的利害关系，其难度和复杂性，比起之前做的所有项目，根本就不是一个层级上的较量！
他感觉自己手里像是猛然握住了一枚藏着巨大机遇、却同时也滚烫无比的灵丹。
接住了，妥善炼化了，自是前程似锦，大道可期；可若是稍有疏忽，一个接不稳，可能就不只是烫手那么简单，甚至可能烫掉一层皮，引来无尽的麻烦。
就在这时，山腰处工坊那边隐约又传来了弟子们搬运材料、催动法阵的嘈杂声响，那声音熟悉而充满活力。
徐易辰缓缓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在清冷的空气中凝成一小团白雾，又迅速散开。
他眼中种种复杂的情绪逐渐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熟悉的、锐利而坚定的光芒。
机会已经送到门口了，再烫手，再艰难，也得先试试再说。
他转身，步伐沉稳地朝着工坊的方向走去，背影很快消失在缭绕的云雾和忙碌的声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