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预想的龙潭虎穴不同,路明非一行五人在这片仿若夏日山林的尼伯龙根中前行了许久,竟没有遇到任何实质性的阻碍。
没有狰狞的死侍,没有诡异的炼金陷阱,甚至连一丝属于龙类的暴戾气息都感受不到。
四周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不知名夏虫的鸣叫,以及他们自己踩在松软土地上的细微声响。过于正常的景象,在这种环境下,反而显得极不正常。
“太安静了……” 楚子航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握着村雨的手没有丝毫放松,黄金瞳扫视着周围的密林,“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毛。”
凯撒利用“镰鼬”仔细聆听着,眉头越皱越紧:“除了自然的声音和我们,什么都听不到。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没有哪怕最微小的潜伏者的动静。这不对劲,拉塔托斯克把我们引进来,难道就是为了让我们观光?”
源稚生虽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却警惕着四周,他低声道:“事出反常必有妖。这种寂静,比成千上万的死侍冲锋更让人心神不宁。他一定在谋划着什么。”
源稚女轻轻点头,补充道:“而且,我们走了这么久,周围的景物似乎一直在变化,但又感觉像是在原地打转。这片尼伯龙根的空间结构可能很复杂,或者……它在引导我们去某个特定的地方。”
路明非走在最前面,他的感知比其他人更加敏锐和广阔,但此刻,他的眉头也锁得紧紧的。他尝试着将精神力如同蛛网般扩散出去,探寻着拉塔托斯克可能留下的痕迹或者任何异常的节点,但反馈回来的信息依旧是一片“正常”的山林景象,仿佛这片空间本身就是天然形成的,而非一位龙王精心构筑的领域。
“找不到……” 路明非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头发,“那家伙就像彻底蒸发了一样,连一点气息残留都没有。这尼伯龙根干净得过分了!”
绝对的寂静,更像是一种心理战术,一种无形的压力,在消磨他们的警惕心,放大他们内心的焦虑。
“大家跟紧点,别分散。” 路明非再次提醒。
他分配着任务,试图用行动驱散弥漫在团队中的那股无形的压力。
凯撒,忍不住吐槽:“安静的,就像象龟说的一样,我现在宁愿跳出来一百个死侍真刀真枪地干一场。”
楚子航默默调整了位置,村雨的刀锋始终对着最容易受到袭击的方向,冷静地分析:“他在消耗我们的精神。保持冷静,不要自乱阵脚。”
源稚生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因虚弱而有些急促的呼吸。源稚女则轻轻握了握哥哥的手臂,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五人保持着紧密的队形,如同在雷区中穿行般,小心翼翼地继续深入。
在令人心神不宁的寂静中穿行了许久,路明非忽然像是捕捉到了什么,猛地停下脚步,侧耳倾听,黄金瞳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更深沉的困惑。他朝伙伴们打了个手势,语气笃定:
“这边,跟我来。”
他没有解释原因,但那股不容置疑的指引感让其他四人立刻跟上。穿过一片格外茂密的灌木丛,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那是一小片林间空地,而空地的中央,正燃着一堆温暖的篝火。
篝火旁,坐着他们此行“追捕”的目标——那位全身覆盖着棕色鳞片的龙王,拉塔托斯克。
然而,与众人预想的严阵以待、生死相搏的场面截然不同,篝火旁的气氛……异常平和。
拉塔托斯克甚至没有看他们,正专注地用一根树枝拨弄着炭火,炭火里埋着几个烤得表皮焦黑、香气却已经飘出来的土豆。旁边还放着一包打开的辣椒面。
篝火的架子上,一只肥嫩的羊羔被烤得滋滋冒油,焦香四溢,令人食指大动。更离谱的是,空地边上还整整齐齐码着几箱冰镇啤酒。
听到脚步声,拉塔托斯克这才抬起头,那黄金瞳里没有丝毫敌意,反而像是看到了老朋友一样,热情地朝着路明非招手:
“尊主!来了?快过来,来来来,尝尝这个土豆,火候刚刚好!”
路明非身后的凯撒、楚子航、源稚生、源稚女四人瞬间集体懵逼,握着武器的手都僵住了,脸上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这他妈是什么情况?”的表情。前一秒还是你死我活的敌人,下一秒就热情邀请你吃烤土豆?这转折也太生硬了吧?
四人齐刷刷地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路明非。路明非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但出乎意料地,他并没有表现出愤怒或警惕,反而是一种“果然如此”的无奈。他对着伙伴们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没有危险,然后竟然真的收起了战斗姿态,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一屁股坐在了拉塔托斯克对面的一个树墩上。
看着路明非就这么坐下了,凯撒等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保持着高度警惕,缓缓靠近,呈半圆形站在路明非身后不远处,手依旧按在武器上,显然无法像路明非那样放松。
拉塔托斯克见路明非坐下,很是满意,用爪子灵巧地从炭火里扒拉出一个烤得恰到好处的土豆,吹了吹灰,递给了路明非。然后他自己抓起一罐啤酒,用爪子“噗”一声抠开拉环,仰头灌了一大口,发出满足的叹息。
紧接着,他就开始对着路明非大倒苦水,龙脸上居然能看出几分愁苦和委屈:
“尊主啊!您是不知道!这几万年,我过得那叫一个惨啊!跟条丧家之犬似的,东躲西藏,到处找您和另一位尊主,连个影子都摸不着!我……我这不是想着,拿到那三本‘帝王本纪’,看看里面有没有关于您二位下落的线索嘛!”他演得情真意切,语气哽咽,仿佛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独自承受了万载的孤独与寻觅。
路明非接过那个滚烫的土豆,在手里掂量着,听着老部下的哭诉,脸色缓和了不少,甚至还出声宽慰道:“好了好了,拉塔,辛苦你了。现在不是找到了吗?”
但路明非并没有被完全带偏,立刻抓住了关键问题,追问道:
“那你今天搞这么一出是为了什么?你想要那三本书,参加比武招亲堂堂正正赢下来不就是了?为什么召集那么多死侍搞袭击?而且我看你也没想伤人的意思,纯粹就是在拖延时间。这到底唱的哪一出?”
拉塔托斯克闻言,立刻放下啤酒罐,伸出一只覆盖着鳞片的爪子,指天发誓,语气变得郑重起来:
“尊主大人!我这可全都是为了您啊!怎么说呢……我原先的计划确实是拿到书就走人。可偏偏,出了一个天大的意外,彻底打乱了我的计划!我这是……这是想给您招揽一个绝世人才啊!”
“招揽人才?” 这话一出,不仅路明非愣住了,连他身后始终保持警惕的凯撒四人也露出了疑惑和难以置信的表情。一位龙王,费这么大周折,是为了给路明非招揽人才?
拉塔托斯克看着众人疑惑的目光,缓缓放下爪子,又灌了一口啤酒,仿佛在组织语言,然后才沉声说道: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您了。尊主,之前你们在长城遇到的那个‘白王’,是我伪装的。”
众人眼神一凝!
他继续道:“后面你们在营地里遇到的、袭击你们的那位‘白王’,也是我伪装的。”
连续两个重磅炸弹抛出,让气氛瞬间变得更加诡异。
“在长城那一次,我主要是想吸引开粟家的注意力,顺便也试探一下他们家的实力深浅,看看能不能硬抢那三本书。至于第二次在营地……,我是想趁机绑架他们家那位大小姐。”
“第二次事件之后,我本来是想立刻找您摊牌的!因为在长城那次,我还不敢完全确定您就是尊主,但营地那次之后,我百分百确定了!可也就是在那个时候……”
拉塔托斯克的声音再次停顿,龙脸上露出了极其复杂的神情,那是一种混合着震惊、甚至一丝无奈的表情。
“……我遇到了一个故人。”
故人?
一位龙王的故人?
那只能是……另一位龙王!
路明非的瞳孔猛地收缩,身体瞬间坐直。他身后的凯撒、楚子航、源稚生、源稚女也瞬间屏住了呼吸,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这句话牢牢抓住。空气中弥漫的烤肉香气仿佛都凝固了,只剩下篝火噼啪作响的声音。
路明非盯着拉塔托斯克,一字一顿地问道:
“故人?谁?”
“白王……” 拉塔托斯克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真正的白王……他如今的人类身份,名叫白霁霄。”
“什么?”
“白霁霄?”
“小白?”
“这怎么可能?”
凯撒、楚子航、源稚生、源稚女四人几乎同时失声,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路明非身上,等待着他的判断。
路明非咬了一口手中金灿灿的烤土豆,慢条斯理地嚼着,脸上露出一种“原来如此”的恍然表情。他咽下土豆,看着伙伴们,分析道:
“如果这么一说,确实就合理了。白王的精神力本质极高,远超普通龙王,他全力隐藏,确实可以完美屏蔽我的感知和探查。因为第二次‘白王’袭击营地时——也就是拉塔伪装的那次——小白当时正好和我们在一起,同时出现。这个时间差和地点差,让我下意识地就排除了他的嫌疑……妈的,现在看来,这完全是误打误撞,而且这也解释得通,他在擂台上爆发出的实力了。”
听到路明非亲口证实了这个推断,并且语气中并没有太多被欺骗的愤怒,反而带着点哭笑不得的分析,凯撒四人心中的震惊稍缓,但警惕依旧没有完全解除。毕竟,一位是刚刚还在袭击他们的“陌生”龙王,另一位是万年前反叛的白色皇帝,这两人凑在一起,实在难以让人安心。
拉塔托斯克看着依旧对他虎视眈眈的四人,似乎觉得有些好笑。他伸出那只覆盖着棕色鳞片的爪子,不由分说地抓过路明非的一只手,直接按在了自己坚实胸膛的心脏位置,那里传来沉稳有力的搏动。语气带着点戏谑和自嘲:
“喂喂,你们几个别这么紧张行不行?我和尊主都没紧张,你们四个倒像是要被踩了尾巴的猫。谁不知道我拉塔托斯克是尊主座下头号的狗腿子、首席马仔?背叛?那是什么玩意儿?能吃吗?”
路明非感受着掌心下那熟悉而忠诚的心跳,无奈地摇了摇头,抽回手,对着伙伴们摆了摆:
“行了行了,都放松点,赶紧趁热吃。这家伙虽然不着调,但叛变是绝对不可能的。主要这玩意以前跟我做了很多事,基本上没谁待见他。”
路明非看向拉塔托斯克,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拉塔,看这样子,你和小白早就接上头了。我们第二次在营地遇到你伪装的白王时,你带走他们的时候,你就应该和他联系上了吧?还有,夏弥能安全回来,也是你暗中操作的吧?”
拉塔托斯克见路明非理解了他的立场,显得轻松了不少,又灌了一口啤酒,痛快地承认:
“没错!当时在场的小白,直接用精神链接跟我沟通,让我配合他演一场戏,要求我‘绑架’他,还有耶梦加得,以及那位粟家大小姐。”
他详细解释道:“后后面我复盘之后,如果只绑架他一个人,事后他又安安全全、毫发无伤地回来,这未免太假了,容易引起怀疑。所以他才让我把人都给绑了……,至于为什么要带走耶梦加得,我想他是想要留一个你们自己人亲眼见证吧,毕竟自己人更有说服力,更何况是一位龙王。”
“我装作是因为漫长等待后信仰崩溃,对尊主您产生了怨恨,从而‘背叛’了您,转而跟他这个‘落魄’的白色皇帝达成了合作。”
“至于那位大小姐,” 拉塔托斯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她当时因为精神冲击昏过去了,所以没听到我们具体的谈话内容。而耶梦加得……她毕竟是听到了也看到了,为了确保计划不外泄,也为了保护她的安全,我动用了一点小手段,清除了她关于那次谈话和部分细节的短期记忆。只让她记得被‘白王’袭击和绑架的大致过程。”
这番解释条理清晰,将之前营地事件的诸多疑点一一串联了起来。
路明非听得频频点头,凯撒、楚子航等人也露出了思索的神色,紧绷的神经终于渐渐放松下来。虽然过程曲折离奇,但逻辑上确实说得通。
路明非看着眼前这个万年不见、一见面就给自己搞出这么大一个“惊喜”的老部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所以,你搞出今天这么大阵仗,调动死侍围攻粟家,又把我引到这里……最终目的,就是为了把这个‘人才’——白色皇帝白霁霄,塞给我?”
拉塔托斯克点了点头,他拿起一旁闪着寒光的小刀,开始熟练地分割那只烤得焦香四溢的羊羔。他先自己切下一小块焦脆的羊肋排,放进嘴里嚼了嚼,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切下最好的一块腿肉,率先递到了路明非面前。
这个举动并非强调主次尊卑,而是一种简单直接的示意——他们俩先试过,确认没问题,再分给另外四位依旧带着戒心的同伴。
路明非明白他的意思,很自然地接过,吹了吹热气,咬了一口,“外焦里嫩,肉汁充盈,手艺不错。”
见路明非吃了,拉塔托斯克这才开始将羊肉分给凯撒、楚子航、源稚生和源稚女。四人犹豫了一下,看着路明非并无异样,也纷纷接过,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
拉塔托斯克一边分肉,一边继续之前的话题,语气带着点劝说的意味:
“尊主,毕竟您知道的,我和小白在之前关系就不错。他虽然对您和另一位尊主心存怨恨,但那也是情有可原,当年那种情况……”
拉塔托斯克顿了顿,观察了一下路明非的脸色,见他没有动怒,才继续道:
“后来我确认了您的身份后,也仔细调查过您的事情。那位上杉绘梨衣小姐,她身上发生的悲剧,其实和小白没什么直接关系,那都是赫尔佐格那个疯子一手策划的……”
路明非抬起手,制止了他继续为白王“开脱”,轻轻叹了口气,眼神有些复杂:
“我知道。我又不是只知道杀戮的疯子。当时我们在日本杀了赫尔佐格,后面我又亲手彻底毁灭了八岐大蛇的残骸之后,我就隐约感觉到,小白可能还以某种形式存在着……只是没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重现世间。算了,这事别提了,绘梨衣现在好好的。”
他看向拉塔托斯克,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你也知道,万载之前,我和我弟弟能理解小白发起叛乱的部分动机,但那也仅仅是理解而已。我们能做的,也只有不作为,保持旁观。现在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觉得,小白有可能站到我们这一边?他可是恨透了我和路鸣泽的‘不作为’,这份怨恨,恐怕比他对黑王的恨意也差不了多少。”
拉塔托斯克听到这个问题,龙脸上露出了一个神秘兮兮的笑容,他放下手中的羊肉和刀子,拍了拍爪子。
“尊主,空口无凭,眼见为实。请看VcR——”
在路明非、凯撒、楚子航、源稚生、源稚女五人震惊、无语、外加一丝“这他妈又是什么操作”的目光注视下,拉塔托斯克像变戏法一样,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个折叠的电影幕布,熟练地“唰”一下展开挂在两棵树之间。紧接着,他又摸出了一个小巧便携的投影仪,调整了一下角度,按下了开关。
一束光打在幕布上,清晰的画面立刻显现出来——
画面中,正是另一处尼伯龙根的场景!漫天温暖的雪花无声飘落,背景是那座纯白恢弘的宫殿。而画面的主角,正是白霁霄和粟绾!
只见白霁霄依旧保持着部分龙化形态,纯白的翅膀如同最温暖的毯子,将粟绾紧紧包裹着,只露出一个脑袋。
而粟绾似乎刚从一阵大笑中缓过气来,脸颊红扑扑的,眼角还带着笑出来的泪花,正娇嗔地瞪着白霁霄,嘴里似乎在骂着什么“混蛋”。
白霁霄那双燃烧着温和火焰的黄金瞳,正专注地、带着几乎能融化冰雪的温柔,低头凝视着怀中的女孩。
这哪里像是一位心怀万古仇恨、意图颠覆世界的白色皇帝?分明就是一个陷入热恋、笨拙却又极致温柔地宠溺着心上人的……普通男孩。
篝火旁,路明非五人看着这实时“直播”的画面,集体陷入了石化状态。手中的烤肉仿佛都忘了滋味,只剩下投影仪工作的细微嗡鸣和画面中那静谧而温馨的雪景,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与他们认知截然不同的故事。
拉塔托斯克看着目瞪口呆的众人,尤其是眼神复杂、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白王”的路明非,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啤酒罐,压低声音,如同分享什么惊天大秘密般说道:
“瞧见没?仇恨的坚冰,终究抵不过……温暖的雪,和一个能让他笑得像个傻子一样的姑娘。”
源稚女看着幕布上那个用翅膀小心翼翼裹着女孩、连脚丫都怕她冻着的白色身影,忍不住用手肘轻轻戳了戳身旁的哥哥,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哥哥……这、这真的是白王?那位掀起叛乱,与黑王分庭抗礼的白色皇帝?”
源稚生脸上的冷酷表情也有些维持不住,他盯着画面,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语气干涩:“如果……如果不是他正处在龙化状态,我很难相信……传说中威严冷酷的白色皇帝,会是……这个样子。”
楚子航最为冷静,但他紧锁的眉头也显示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他客观地陈述道:“可这就是现实。情感,确实能改变很多东西,哪怕是对于龙王。”
凯撒抱着手臂,看着画面中那对在雪地里嬉闹的男女,又瞥了一眼身旁的楚子航,忽然用一种混合着调侃和了然的语气总结道:
“得,又一个‘夏弥’和‘楚子航’的翻版。我看可以叫……‘楚子绾’加‘耶梦加白’?”
他这个生造的、带着明显戏谑意味的组合词,精准地概括了眼前这离奇又带着点宿命感的景象——强大非人的存在,与人类之间产生的、足以颠覆其原本轨迹的深刻情感羁绊。
路明非听着伙伴们的议论,看着屏幕上小白那副“没出息”的温柔样子,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想要抽搐。
他强行压下那股荒谬感,狠狠塞了一大块羊肉进嘴里,用力咀嚼着,仿佛这样才能消化眼前这冲击性的事实。
转过头,看向一旁笑嘻嘻、仿佛对自己这出“杰作”非常满意的拉塔托斯克,闷声问道:
“拉塔,别光顾着看戏。你费这么大劲,让我看这个,到底打算怎么做?”
拉塔托斯克见路明非切入正题,也收敛了些许嬉皮笑脸,但眼神依旧闪烁着精明的光芒。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如同献上锦囊妙计的狗头军师:
“尊主,您看,小白和我原本关系就不错。这一次,我可是下了血本帮他!从他参加比武招亲,到制造混乱帮他带着人和书顺利脱身,再到他现在和那丫头约会的这座尼伯龙根——全是我一手操办、友情赞助的!他现在,对我可是信任得很!”
他顿了顿,观察着路明非的表情,继续说道:“我的想法是,咱们可以好好利用这份信任,想个稳妥的办法,把他拉拢过来。他现在的状态您也看到了,仇恨虽然还在,但那女孩在他心里的分量,绝对不轻!这就是突破口!”
见路明非沉吟不语,拉塔托斯克把心一横,提出了一个更“舍己为人”的方案:
“如果……如果实在不好直接拉拢,或者觉得面子上过不去,还有个办法!”他拍了拍自己覆盖着棕色鳞片的胸膛,发出沉闷的响声,“您把我打个半死!就装作是将我重伤擒获。然后,您可以用我当筹码,去跟小白交换那三本‘帝王本纪’!”
“我了解小白,以我们过去的交情和我这次帮他的份上,他大概率会同意交换。这样一来,您至少能先拿到那三本书。”
“而且,我看他现在的心思,八成已经飘到那女孩身上了,对书的执念,恐怕远不如前。甚至哪怕不用苦肉计,我想如果你愿意亲口告诉他,愿意放他一条活路,哪怕是出于对保护女孩,他也愿意把那三本书给你。”
这个计划堪称“狠辣”,尤其是对自己。拉塔托斯克为了促成路明非与白王的和解,甚至不惜让自己成为苦肉计里的那个“肉”。
路明非一边咀嚼着香嫩的羊肉,一边思考着这个计划的可行性,一边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万年不见的故人。
篝火映照在拉塔托斯克覆盖着棕色鳞片的脸上,忽明忽暗,一个念头如同水底的泡泡,不受控的冒了出来,关键时刻保护夏弥、安排尼伯龙根、准备撤离粟家的路线、撮合两人、甚至还能搞出投影仪直播……这真的是一个与世隔绝、苦苦寻觅神明万载的古老龙王能做出来的事?
更深的怀疑随之浮现,路明非并不是怀疑他的忠诚,而是怀疑这混蛋,是不是早就,背着自己和路鸣泽那小子暗中联系上了?还有,他的人类身份……会不会就是那个心思深沉、手段圆滑的粟家年轻家主——粟侍?
想到这里,路明非放下手中的食物,目光锐利地盯住拉塔托斯克,直接抛出了心中的疑惑,语气带着不容敷衍的探究:
“拉塔,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和路鸣泽有联系了?还有,你的人类身份……该不会就是那个粟侍吧?”
此话一出,不仅是拉塔托斯克心中剧震,连旁边正在消化“白色皇帝恋爱实录”的凯撒四人也瞬间竖起了耳朵,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这个猜测太过惊人,但如果成立,很多看似巧合的事情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拉塔托斯克,他脸上立刻堆满了被冤枉的委屈和急切,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连带着脖颈上的鳞片都发出了细微的摩擦声:
“尊主!天地良心!日月可鉴啊!” 他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带着十足的冤屈,“我要是早就找到了另一位尊主,何至于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人间徘徊万年,吃尽苦头?我要是融入了人类社会,有了固定的身份和势力,寻找起您二位来岂不是更容易?可我真的是最近才……才勉强适应了点现在的人类社会,学了些皮毛啊!”
为了增加说服力,他毫不犹豫地开始解除自身的龙化状态。只见他周身的棕色鳞片如同潮水般迅速消退,收拢回体内,狰狞的骨刺隐没,庞大的体型也缓缓收缩。
几个呼吸之间,那个覆盖着鳞片的龙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
他有着一头利落的棕色短发,面容算不上顶顶英俊,却带着一种饱经风霜的坚毅和几分属于浪迹天涯者的落拓不羁,眼神明亮而坦诚。
最关键的是——这张脸,无论是五官、轮廓还是气质,与那位世家雍容与深沉心机的粟侍,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
拉塔托斯克内心暗叹:‘还好老板未雨绸缪,早就替我准备了这张能够改变骨骼和肌肉细微结构的顶级炼金面具,模拟出一个完全独立的“人类”形象,以防万一。不然今天可真要露馅了!’
凯撒、楚子航、源稚生、源稚女四人也围拢过来,带着审视的目光仔细打量着解除龙化后的拉塔托斯克。
他们回忆着粟侍的样貌和气质——一个是心思难测、掌控千年世家的年轻枭雄,一个是看起来带着风霜之色、眼神却意外清澈坦诚的“老古董”……确实,怎么看都不像是同一个人。
“确实不像。” 楚子航冷静地得出结论。
“气质差太远了。”凯撒抱着手臂评价。
源氏兄弟也默默点头,表示认同。
路明非看着眼前这张陌生的、带着委屈表情的脸,再对比记忆中粟侍那深不可测的笑容,心中的疑虑终于消散了大半。想来也是,如果拉塔托斯克真的就是粟侍,那他之前的诸多布局和现在的行为,逻辑上反而有些说不通了。
想到自己竟然怀疑这位忠心耿耿、为自己奔波万载、甚至不惜以身作饵的老臣,路明非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愧疚和感动。他站起身,走到拉塔托斯克面前,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用力将他按回座位上坐好。
“好了好了,是我不对,不该怀疑你。” 路明非的语气柔和下来,带着难得的歉意和感慨。他拿起小刀,亲自从那烤羊上切下最肥美、烤得最酥脆的一大块羊排,郑重地放到拉塔托斯克面前的盘子里,动情地说道:
“拉塔,这么多年……真的辛苦你了,委屈你了。是我和路鸣泽……对不住你们这些老臣。”
拉塔托斯克见状,立刻戏精附体,眼眶瞬间就红了,声音带着哽咽,双手接过盘子,仿佛接过的不是羊排,而是无上的荣耀和肯定:
“尊主!您言重了!能为您和另一位尊主效力,是拉塔的荣幸!万载等待,只要能再见到您,一切辛苦都值了!”
主仆二人,君臣二人,就在这篝火旁,一个亲自布菜温言抚慰,一个感恩戴德几乎垂泪,上演了一幕感人至深、催人泪下的久别重逢戏码。
把旁边正在吃烤肉的凯撒、楚子航、源稚生、源稚女四人看得目瞪口呆,手里的肉都不香了,只觉得一阵阵反胃。
凯撒嘴角抽搐,低声对楚子航说:“我收回之前的话,这马屁功力……和那个粟侍绝对有得一拼。”
楚子航面无表情地嚼着羊肉,给出了一个非常客观的评价:“情感表达过于浮夸。”
源稚生默默别开了脸,觉得有点没眼看。
源稚女则是肩膀微微耸动,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强忍不适。
“好了好了,都打住。我来重新正式介绍一下。” 他拍了拍拉塔托斯克的肩膀,“这位,拉塔托斯克,以前呢,算是我和路鸣泽的……呃,马仔?主要负责帮我们俩传个话、跑个腿什么的。本质上,是我们兄弟俩的造物。”
路明非逐一指向四人,“凯撒·加图索,我老大,虽然是个骚包但人不错;楚子航,我师兄,面冷心热战斗力爆表;源稚生,我大舅哥,日本分部扛把子,蛇七八家大家长;源稚女,我小舅子,蛇岐八家的少主。”
路明非这番介绍既点明了拉塔托斯克的来历,又用轻松调侃的语气定下了平等相处的基调。
拉塔托斯克闻言,立刻从善如流,脸上那点委屈和激动瞬间收起,换上了一副爽的笑容,主动上前一步:
“各位兄弟,之前多有得罪,都是形势所迫,演戏而已!以后还请多多关照!我叫拉塔,熟悉的朋友也叫我‘老拉’或者‘塔子’都行!”
凯撒虽然对刚才那幕“主仆情深”还有点膈应,但他向来欣赏忠诚和有能力的人。他优雅地伸出手,与拉塔托斯克握了握:“凯撒·加图索。之前演得不错,差点连我们都骗过了。”
拉塔托斯克赶紧双手握住,一脸“受宠若惊”:“凯撒兄过奖!过奖!”
楚子航也伸出手,与拉塔托斯克一触即分,言简意赅:“楚子航。” 眼神依旧冷静,但敌意已经基本消失。
“久仰楚兄大名!”拉塔托斯克态度恭敬。
源稚生虽然身体还有些虚弱,但也勉强伸出手,与拉塔托斯克握了一下,声音沉稳:“源稚生。希望以后合作愉快。”
“一定一定!源兄风采,早有耳闻!”拉塔托斯克笑容满面。
源稚女则是最温和的一个,他轻轻握住拉塔托斯克的手,微笑道:“源稚女。拉塔先生为了明非,真是用心良苦。”
“哎呀,稚女兄弟言重了,分内之事,分内之事!”拉塔托斯克看着源稚女那张比女人还漂亮的脸,笑容更盛。
一番握手和简短的寒暄之后,气氛明显融洽了许多。五个人围坐在篝火旁,之前那种隐隐的对峙感终于消散。路明非重新拿起啤酒分给众人,拉塔托斯克则殷勤地继续分割着烤羊肉。
既然已经确定了,是友,不是敌,他们很自然的把所有关注点放到了白王身上,现在都在打量着幕布。
歌剧院内。
老唐通过屏幕看着篝火旁其乐融融的景象,撇了撇嘴,语气带着点“失望”:
“啧,我还以为他们好歹得真刀真枪打一架呢,至少也得来场言灵对轰吧?结果呢?坐着吃烧烤,握手言和,称兄道弟……这剧本不对啊。”
酒德麻衣扶了扶墨镜,冷静地分析道:“别贫了。没打起来才是最好的结果。拉塔的人类身份‘粟侍’没有暴露,完全符合老板的要求。而且现在这样,更有利于我们后续的计划。别忘了,我们的核心目标是招募白王,而不是看自己人内讧。”
芬格尔搓着手,一脸兴奋地盯着另一个屏幕上,尼伯龙根宫殿外那对依旧在雪中依偎的身影,嘿嘿笑道:“没错没错!不过你们看那边!白王和大小姐这气氛,眼看就要……嘿嘿,等他们喝了我们特制的‘交杯酒’,后面的事情就水到渠成了!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呃,不对,是两情相悦情投意合!”
芬格尔忽然反应过来,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不对不对!现在伤脑筋的事,怎么把小白拉拢过来的问题,完全可以交给师弟去搞嘛!我们急什么?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给老板护法!看戏!对,安心看戏就好!”
歌剧院内的众人纷纷点头,深以为然。于是,奶妈团和奶爸团的成员们,再次抓起了爆米花和薯片,如同观看一场大型连续剧般,将注意力重新投向了两个屏幕——一个播放着篝火旁的“兄弟烧烤局”,另一个则直播着雪地里的“北京爱情故事2”。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幕后黑手”安心吃瓜的悠闲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