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墨绿色狂潮与撕裂般的痛楚尚未完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失重感和空间扭曲的眩晕。
云凌重重地摔落在“星辰穹顶”套房柔软的地毯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闷哼一声,剧烈的疼痛从四肢百骸传来,尤其是腰腹和左臂,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撕裂过。
他身上的定制西装多处焦黑、撕裂,变得破败不堪。西装之下,乳白色的A-1型单兵作战装甲虽然外表依旧完整,但他隐藏在假面下的战术目镜正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只有他能感知到的能量过载警报和结构应力警告。
集成在装甲内部的单兵护盾系统,在最后关头自主激发并承受了那毁灭性能量潮汐的第一波冲击,此刻已彻底损坏,反馈回路一片死寂。
同时他的精神也因为多次使用治疗手环带来的巨大痛苦而濒临崩溃 。
“导师!!!”
克里斯滕那撕心裂肺的、混合着无尽崩溃与绝望的尖叫声,仿佛还在他耳边回荡。他最后看到的,是她那双碧蓝眼眸中被痛苦和难以置信彻底淹没的画面。
这彻底击垮了云凌因为巨大的痛苦而濒临崩溃的内心防线 。
“不……不!回去!让我回去!!!”
云凌猛地从地上挣扎起来,不顾身体的剧痛和装甲内部刺耳的警报,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他试图启动系统界面,想要再次进行时空跃迁,回到那个关键的时刻,回到克里斯滕身边!
【警告!用户生命体征处于危险阈值,精神波动极度不稳定!《星锚》任务已强制完成,根据协议,用户已被紧急传送回基准时间点。】
系统娘迩杉珊的声音响起,不再是往日的跳脱或郑重,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程序化的平静。
“任务完成?!去你妈的任务完成!”
云凌彻底失去了理智,积压的对时空无力的愤怒、对克里斯滕最后眼神的愧疚、以及对自己“死亡”带来的创伤,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爆发。他一把扯掉脸上那已经有些变形的银色假面,狠狠砸在地上,对着手腕上的终端咆哮:
“是你!是不是你搞的鬼?!那个能量失控!那个‘未知权限’!是不是你为了强行让我回来设定的‘意外’?!回答我!!!”
他双目赤红,金色的眼瞳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怒火和痛苦,仿佛要将系统生吞活剥。
【……(▼皿▼#)】
系统界面猛地弹出一个巨大的、闪烁着危险红光的愤怒表情。
【用户云凌!请立刻停止你毫无根据的、侮辱本系统职业操守的指控!】
迩杉珊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近乎尖锐的怒意。
【本系统严格遵守协议,绝不会以危害用户及关联目标生命的方式推进任务!此次能量失控事故的根源,经紧急回溯分析,已锁定!】
一个复杂的数据模型和能量流分析图被强制弹到云凌眼前,几个关键参数被高亮、放大,并用刺眼的红色圆圈标出。
【根源在于‘方舟’原型主能量导管第三级缓冲区的结构应力计算!用户在██月██日的最终设计复核中,因连续高强度工作,在第七组、第十三组和第十九组耦合公式的应力分配系数上,误输了小数点位置!导致在极端能量负载下,该缓冲区提前达到疲劳极限并引发连锁崩溃!】
【这!是!你!自!己!的!失!误!】
最后这句话,如同冰冷的、淬毒的匕首,一字一顿地,狠狠扎进了云凌的心脏。
咆哮声戛然而止。
云凌脸上的愤怒、不甘、所有的血色,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死寂的苍白。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翻了旁边的装饰花瓶,瓷器碎裂的声音清脆刺耳。
他……自己……算错了……
小数点……
那几个被他忽略的、微不足道的、在浩如烟海的数据中毫不起眼的小数点……
是他……亲手埋下了毁灭的种子?是他……亲手导演了那场在克里斯滕面前“英勇牺牲”的戏码,而真相竟是如此不堪和……滑稽?
“呵……呵呵……”
云凌低下头,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发出低沉而破碎的笑声,那笑声比哭更难听。所有的力气,所有的怒火,所有的支撑,都在这一刻被抽空。他顺着墙壁滑倒在地,蜷缩起来,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指甲几乎要嵌进头皮。
懊悔、自责、后怕、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荒谬感,如同无数只毒虫,啃噬着他的理智和灵魂。他不仅离开了,还是以这样一种……丑陋的真相离开的。
就在这时,套房的门被猛地推开。
“云凌先生?我们听到……”
黑键的声音带着关切响起,但在看到房间内的景象时瞬间卡住。
只见云凌瘫坐在墙边,西装破烂,浑身散发着硝烟和能量过载的焦糊味,脸上毫无生气,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地上是碎裂的花瓶和那个扭曲的银色假面。
“云凌哥哥!”
紧接着,贝拉稚嫩而惊恐的声音响起,她看到云凌这副模样,小脸瞬间吓得煞白。
黑键一个箭步冲上前,蹲下身扶住云凌,立刻感受到他身体不正常的颤抖和体温的异常,也看到了他破烂西装下若隐若现的、光泽黯淡的装甲以及内部传来的微弱异常声响。
“你受伤了!怎么回事?!”
云凌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沉浸在巨大的打击和自我厌恶的漩涡中。
“贝拉!快去叫酒店的人联系医生!快!”
黑键当机立断,对吓坏了的贝拉喊道,同时试图将云凌搀扶起来。
贝拉反应过来,用力点头,转身就跑,边跑边带着哭腔大喊:
“来人啊!帮帮忙!”
黑键看着怀中几乎失去意识、伤痕累累(更多是内伤和能量冲击)的云凌,淡紫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震惊与担忧。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云凌此刻的状态,比他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糟糕,那是一种从精神到身体的全面崩溃。
很快,在酒店工作人员和闻讯赶来的、由“圣约之手”医疗中心派出的紧急医疗小组的协助下,处于半昏迷状态、精神遭受重创的云凌被迅速抬上担架,送往了医院。
留下的,只有一室狼藉,和那个静静躺在地毯上、仿佛嘲笑着一切的、扭曲的银色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