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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的甜蜜余温尚未散去,生活的艰辛却已迫不及待地再次叩响“林记”的门。这一次,带来的不是惊险,也不是闹剧,而是一种沉甸甸的、让人鼻尖发酸的真实苦难。

这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晓燕起来准备生火和面,刚打开店门,就被门口蜷缩着的一个黑影吓了一跳。

那是一个老妇人,穿着打满补丁、几乎看不出原色的棉袄,头发灰白杂乱,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她蜷缩在门槛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包袱,在深秋的晨雾里冻得瑟瑟发抖。最让人心惊的是,她的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陈旧疤痕,使得五官都有些扭曲,一双眼睛浑浊而充满恐惧。

看到晓燕开门,老妇人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缩紧身体,喉咙里发出“啊啊”的、不成调的单音,双手慌乱地比划着——原来她不能说话。

晓燕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她连忙蹲下身,柔声问:“婆婆,您怎么了?冷吗?快进来暖和暖和!”

老妇人惊恐地看着她,不敢动弹,只是更紧地抱住了怀里的包袱。

晓燕不再多问,试着伸手去扶她。老妇人挣扎了一下,但身体实在太虚弱,最终还是被晓燕半扶半抱地搀进了店里。她的身体轻得像一片叶子,隔着破旧的棉袄都能摸到硌人的骨头。

马桂芳和王彩凤也来了,看到这情景,都吓了一跳,赶紧倒来热水,又拿来一个热乎乎的馒头。

老妇人看到食物,眼睛里瞬间迸发出极度渴望的光芒,但她却没有立刻去接,而是先小心翼翼地将那个破布包袱放在桌上,一层层打开——里面竟然是一些晒干的、品相并不好的野菜和一小捧粗糙的玉米糁!

她指着那些野菜和玉米糁,又指着热水和馒头,对着晓燕“啊啊”地叫着,双手合十,不住地作揖,浑浊的眼泪顺着疤痕纵横的脸颊滚落下来。

晓燕和马桂芳面面相觑,不明所以。还是王彩凤心思细,她看着老妇人焦急的比划和那点可怜的粮食,试探着问:“婆婆…您是想…用这些…换馒头?”

老妇人立刻用力点头,眼泪流得更凶了,眼神里充满了哀求和卑微。

晓燕的鼻子瞬间就酸了。这点野菜和玉米糁,恐怕是老人能拿出的全部了,却想用来换一个白面馒头?她心里堵得难受,连忙把整个馒头都塞到老人手里,又把那点野菜和玉米糁仔细包好,塞回老人怀里,红着眼圈说:“婆婆,您吃!不要您换!我们送您吃!”

老妇人拿着那个白胖柔软的馒头,仿佛不敢相信,看看晓燕,又看看马桂芳和王彩凤,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就要磕头!

晓燕三人赶紧手忙脚乱地把她扶起来,眼泪都掉了下来。“使不得!婆婆!使不得!”

老妇人终于不再推拒,拿着馒头,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吃得噎住了都舍不得停下,仿佛饿了很久很久。晓燕不停地给她拍背递水,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

慢慢地,通过老妇人断断续续的、夹杂着比划和哭腔的“叙述”,以及王彩凤结合本地方言的连蒙带猜,她们大致明白了老人的遭遇。

老人姓冯,是个哑巴,住在城外很远的一个穷山沟里。老伴早没了,只有一个儿子,前几年修水库时被石头砸伤了腰,瘫在了床上,儿媳妇受不了苦,跟人跑了,留下一个才五六岁、瘦得皮包骨头的小孙子。祖孙三代,就靠她一个哑巴老婆子挖野菜、捡柴火、偶尔讨点饭勉强活着。最近孙子病了,发烧咳嗽,想吃口软的,她实在没办法,才拿着最后一点攒下的“粮食”,走了大半夜的山路,想来城里换点细粮……

听着这惨绝人寰的遭遇,晓燕、马桂芳和王彩凤都哭成了泪人。她们无法想象,就在离县城不算太远的地方,还有人过着这样地狱般的日子。

晓燕立刻装了一大篮子刚蒸好的、最软和的馒头、包子,又包了好几包点心,还把昨天熬的猪油挖了一大碗,一起塞给冯婆婆。

冯婆婆抱着那些东西,像是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哭得浑身颤抖,又要下跪,被晓燕死死拉住。

这时,陈默也来了。他看到店里的情景,愣了一下。晓燕流着眼泪把冯婆婆的情况简单说了。

陈默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瞬间沉了下去,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他走到冯婆婆面前,蹲下身,看着她的眼睛,用极其缓慢而清晰的语速问:“婆婆,您家,怎么走?”

冯婆婆似乎被他的气势吓到,瑟缩了一下,但看到陈默眼中没有恶意,才颤抖着用手比划了一个大致的方向。

陈默点点头,站起身,对晓燕说:“东西不够。我去买点米和药。”

说完,他转身就大步离开,很快,东风卡车的引擎声轰鸣着远去。

晓燕让马桂芳赶紧生火,给冯婆婆煮了碗热腾腾的鸡蛋挂面。老人吃着面,眼泪一直没停过。

不到一个小时,陈默就回来了。他不仅买回了一整袋五十斤的标粉、一小袋精米、一大桶油,还从药店买来了退烧药、咳嗽药水和一些简单的消炎药。他甚至还记得买了一包水果硬糖。

他把这些东西,连同晓燕准备的点心吃食,一起牢牢捆好,又拿出一些钱,用布包好,塞进冯婆婆那个破包袱的最深处。

“走吧,送您回去。”陈默的语气不容拒绝。

晓燕立刻说:“我也去!”

陈默看了她一眼,没反对。

东风卡车载着满满的物资和沉甸甸的心情,驶出了县城,朝着冯婆婆比划的、那个贫瘠的山沟方向开去。路越来越颠簸,越来越荒凉。

终于,在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山坳里,找到了那间低矮破败、几乎要塌掉的土坯房。还没进屋,就听到里面传来孩子微弱而痛苦的咳嗽声。

推开门,一股混合着霉味、药味和贫穷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昏暗的光线下,一个瘦得脱相的男人瘫在床上,眼神空洞。一个同样瘦小、面色潮红的小男孩蜷缩在角落的草堆上,咳得小脸通红。

看到陈默和晓燕带着这么多东西进来,以及跟在后面、激动得“啊啊”直叫的冯婆婆,床上的男人挣扎着想坐起来,眼中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陈默二话不说,开始往外搬东西。晓燕则赶紧拿出退烧药,用水化开,小心翼翼地喂给那个孩子。孩子烧得迷迷糊糊,感受到甜味的药水,本能地吞咽着。

冯婆婆抱着白面馒头,塞到儿子和孙子手里,比划着,哭着,笑着。那个瘫痪的男人看着突然出现的粮食和药品,看着母亲激动的泪水,再看看沉默忙碌的陈默和温柔喂药的晓燕,这个饱经磨难的男人,终于再也忍不住,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那哭声里积压了太多的痛苦、绝望和此刻不敢置信的感激。

整个破败的家里,充满了哭声,却奇异地透出了一丝绝处逢生的微弱光亮。

晓燕一边喂药,一边偷偷抹眼泪。陈默搬完东西,站在门口,看着屋内的景象,眼神深沉如海,他摸出烟,想点,又看了看咳嗽的孩子,把烟收了回去,只是用力地握紧了拳头。

离开的时候,晓燕把身上所有的钱都偷偷塞在了炕席底下。陈默则检查了一下房屋的结构,记下了几处需要加固的地方,沉默地离开了。

回程的路上,卡车里一片寂静。晓燕看着窗外飞逝的、依旧荒凉的山景,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沉甸甸的,透不过气来。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在改革开放逐渐显现活力的同时,仍有阳光照不到的角落,有人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苦难。

陈默开得很慢,很久,他才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那样的地方…还有很多。”

晓燕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知道,他跑车走南闯北,见过的苦难远比她多。

“我们能做的…太少了。”晓燕哽咽着说。

“能做一点,是一点。”陈默看着前方的路,语气坚定。

那一刻,晓燕忽然觉得,身边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心里装着的,远不止她和她的小点心铺。他那冷硬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比谁都柔软和善良的心。

冯婆婆一家的遭遇,像一根刺,扎在晓燕心里。也让她更加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并且开始思考,“林记”的存在,除了谋生和发展,是否还能为那些像冯婆婆一样的人,做点什么?

也许,只是也许,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温暖,就能成为照亮别人深渊的一束微光。而这个想法,在她心中悄然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