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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药在廉价的电热杯里翻滚,咕嘟作响,蒸腾起一股苦涩中带着奇异清香的雾气,弥漫在狭小旅馆房间的空气中。江诗韵蜷在床头,看着那深褐色的汁液,像看着一碗熬煮的命运。肺部的灼痛在药力作用下似乎缓和了些,但每一次深呼吸,依旧能感到深处那细微的、拉风匣般的杂音,提醒着她身体的千疮百孔。

她按照老陈医生的嘱咐,小心地将煎好的药汁倒入碗中,待温度稍降,屏住呼吸,一口气灌了下去。浓烈的苦涩瞬间占领了整个口腔,直冲喉咙,让她几乎要呕吐出来。她死死捂住嘴,强迫自己咽下,然后猛地灌了几口冷水,才将那翻涌的呕意压了下去。

嘴里残留的苦味久久不散,像生活本身的味道。

她拿出那包用蜡纸密封的药丸,取出一粒,含在舌下。一股清凉辛辣的气息缓缓散开,奇迹般地抚平了喉咙深处那挥之不去的痒意,呼吸似乎也顺畅了些许。

身体获得了一丝短暂的喘息之机,但精神的弦却绷得更紧。U盘像一块烧红的铁,贴着她大腿内侧的皮肤——这是她能想到的最隐蔽的藏匿处。顾言深没有立刻采取强硬手段,这反常的平静更像暴风雨前的死寂。他在等什么?等她撑不住主动交出?还是等一个更完美的、让她无法翻身的时机?

她不能坐以待毙。范俊武还在里面,每多待一秒,就多一分危险。

她拿出那个新买的廉价手机,尝试着回忆王劲松可能使用的联系方式。她记得范俊武提过,王劲松早年有个公开的博客,虽然早已停止更新,但或许还能找到蛛丝马迹。

连接上旅馆不稳定的wi-Fi,她笨拙地在搜索框里输入王劲松的名字和“博客”关键词。页面跳转,果然找到一个界面古朴、仿佛停留在十年前的博客。最新的一篇文章,停留在五年前,是一篇关于调查记者职业操守的随笔,下面只有寥寥几条评论。

她逐条翻看那些评论,大多是些泛泛的赞誉或讨论。直到她看到一条一年前的留言,署名“路过者”,内容看似无关紧要:「王老师当年的《桥塌了》系列,至今读来仍觉振聋发聩。可惜,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少了。」

《桥塌了》?江诗韵隐约记得,那是王劲松早年轰动一时的、关于一起重大工程腐败案的深度报道。她心中一动,尝试着在这个“路过者”的Id上点击,竟然跳转到了一个极其简朴、没有任何个人信息的社交媒体页面,只有一条三个月前转发的、关于环境保护的公益链接。

这会是王劲松本人吗?还是仅仅是一个仰慕者?她不敢确定。但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

她斟酌着词句,编写了一条私信:

「王记者您好,冒昧打扰。有关顾氏集团城西旧项目及近期‘锈蚀工厂’事件,有关键影像证据需呈送。盼复。知情人。」

她没有提及范俊武,也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和处境。信息发送出去后,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已读回执或回应。

希望渺茫。她靠在床头,看着窗外依旧阴沉的天空,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再次将她淹没。药效开始发挥作用,带来一阵昏沉的睡意。她挣扎着不想睡去,害怕在睡梦中失去警惕,但身体的透支最终战胜了意志。

她蜷缩着,抱着那件属于范俊武的、已经脏得看不出原色的外套,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沉入了不安的、支离破碎的睡梦中。

---

拘留所的清晨,是被刺耳的起床哨划破的。范俊武和其他人被驱赶着,像牲口一样排队洗漱、领早餐。稀得像水一样的米粥,一个干硬的馒头,几根咸菜。他机械地吃着,味同嚼蜡。

放风时间被安排在一个狭小的、四面高墙的天井里。铅灰色的天空低垂,看不到飞鸟。犯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或沉默,或低声交谈,眼神大多空洞。范俊武独自靠在墙角,感受着冰冷潮湿的空气吸入肺腑,肋骨处的隐痛依旧清晰。

一个身材矮壮、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晃晃悠悠地凑了过来,递给他一支皱巴巴的香烟。

“新来的?犯什么事了?”刀疤脸咧着嘴,露出被尼古丁熏黄的牙齿。

范俊武看了他一眼,没接烟,也没说话。

刀疤脸也不在意,自己点上烟,深吸一口,烟雾喷在范俊武脸上。“看你像个练家子,在外面混的?”

范俊武依旧沉默,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嘿,还挺傲。”刀疤脸嗤笑一声,压低声音,“兄弟,这里面有里面的规矩。看你顺眼,提醒你一句,最近风头紧,有些人……最好别沾边。”

范俊武瞳孔微缩,看向刀疤脸。

刀疤脸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用夹着烟的手指,看似无意地,指了指远处一个一直低着头、显得格格不入的瘦弱年轻人。“尤其是……跟‘那边’有关的人。”他说完,拍了拍范俊武的肩膀,叼着烟,晃晃悠悠地走开了。

范俊武顺着刀疤脸指的方向看去。那个瘦弱的年轻人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又迅速低下头,身体微微发抖。

“那边”?是指顾言深?还是指……江诗韵?

刀疤脸是警告?还是……某种形式的试探和传话?

范俊武的心沉了下去。顾言深的手,果然已经伸到了这里。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江诗韵的处境,恐怕比他想象的更危险。

他握紧了拳头,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必须尽快出去!

放风结束,众人被驱赶回监室。在经过那个瘦弱年轻人身边时,范俊武刻意放慢脚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极快地说了一句:

“告诉她,东西藏好,别信任何人。”

年轻人身体猛地一颤,头垂得更低,没有任何回应。

范俊武不知道他是否听懂,是否能把话传出去。这只是一次绝望的、微乎其微的尝试。

回到那间弥漫着汗臭和绝望的监室,他重新坐在硬邦邦的床铺上,闭上眼睛。

铁窗之外,是那片被雨水和阴谋笼罩的城市。而他心系的那个女人,正带着咳血的病体和那份足以引爆一切的证据,在城市的夹缝中艰难求生。

药香抚慰着破碎的躯体,却无法驱散盘踞在灵魂深处的寒意。铁窗隔绝了自由,却关不住汹涌的暗流与无声的呐喊。

棋局,在看不见的角落里,悄然推进着每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