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回春宗后山的雾气浓得像化不开的白粥,林风刚把最后一炉高阶逆生丹的玉瓶封好,眼皮子正打架,就被一阵“砰砰砰”的砸门声震得差点从炼丹台上滑下去。手里的丹勺“哐当”落地,在青石板上转了三圈,一头撞在墙角的丹渣堆里。
“哪个混小子在拆门?”他捂着后腰直起身,故意把背弓得像只老虾米,嗓子里卡着练了半宿的沙哑咳嗽,“老头子这把骨头,经不住你们这么折腾……”
话音未落,那扇补过三次、钉着七八个铜钉的破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撞开,欧阳靖抱着个比他还高半截的青铜鼎,趔趄着冲进来,鼎底在地上犁出两道深沟,带起的灰呛得人直皱眉。他鼻尖沾着泥,脑门上还顶着片枯叶,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师父!你看我挖着啥宝贝?杂货铺李掌柜说这叫‘聚灵鼎’,往丹炉底下一垫,丹药成色能涨三成!”
林风眯眼瞅那鼎,锈得跟块陈年腊肉似的,鼎身上刻着几道歪歪扭扭的纹路,看着眼熟——上周王铁蛋练器时没掌握好火候,把自家传下来的鼎耳砸掉一只,嫌丢人就扔后山了。他刚要开口,就见鼎口“嗖”地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尖耳朵支棱着,红眼睛滴溜溜转,“吱”地叫了一声——是只偷藏在鼎里的三阶灵鼠,尾巴上还缠着半片丹房窗户纸,显然是从破窗钻进去的。
“我当是啥稀世珍宝。”林风捡起地上的丹勺,抬手往欧阳靖脑门上敲了一下,“这是王铁蛋练废的破鼎,你当捡着仙宝了?还有,把你那对破哑铃扔了,天天扛着跟个扛鼎力士似的,早晚把丹房门槛踩塌了重修。”
欧阳靖手一松,青铜鼎“哐当”砸在地上,震得房梁上的灰簌簌往下掉。灵鼠“嗖”地窜出来,直奔林风放在桌角的辣条罐子——那是他昨晚刚用三枚下品灵石从系统兑换的,打算当宵夜。欧阳靖嗷一嗓子扑过去,没扑着鼠,倒撞翻了旁边的丹架,林风刚炼好的一炉初阶逆生丹“哗啦啦”滚了满地,其中一颗弹起来,“啪”地砸在门口来人的布鞋上。
“欧阳靖!”叶青媛站在门口,手里还攥着块温热的阵盘,看见满地狼藉,脸“腾”地红了,不是羞的,是气的,“师父昨天才说过……不许在丹房追灵兽,你……你还把逆生丹撒了!”她说话时结巴得像咬着舌头,却还是梗着脖子瞪人,发梢的碎毛都气得竖起来,活像只炸毛的小刺猬。
欧阳靖蹲下去捡丹药,捡到一半突然举着颗滚得溜圆的丹药笑:“叶师姐你看,这颗圆滚滚的,像不像方师妹画砸的‘笑脸符’?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你还说!”叶青媛跺了跺脚,转身要去找林风告状,却见林风早蹲在地上,把滚到脚边的丹药往袖子里塞,嘴里还嘟囔:“轻点踩轻点踩,一颗能年轻五岁呢,够换两包番茄味薯片了……”
她顿时气笑了,走过去帮着捡,指尖不小心碰到林风的手背,两人都愣了一下。林风的手常年握着丹炉,指腹结着层薄茧,却带着丹药的温气;叶青媛的手总在布阵时沾着灵粉,指尖微凉,像刚从溪水里捞出来的鹅卵石。
“师父,”叶青媛低下头,声音轻得像风吹过草叶,“我新画了个‘聚灵阵’,你看看……能不能用在丹炉上?”她从袖中掏出块巴掌大的阵盘,玉石质地,上面刻着细密的纹路,是她熬了三个通宵画的,边角处还有几处修改的浅痕。
林风刚要接,就被一阵风刮得晃了晃——方灿灿举着一摞符纸冲进丹房,辫子上的铃铛“叮铃当啷”响,嘴里喊着“师父快看我的新符”,没留神脚下的丹药,“啪叽”摔了个屁股墩,符纸撒了一地,最上面那张飘起来,正好糊在林风鼻子上。
“咳咳……”林风扯下脸上的符纸,见上面画着个龇牙咧嘴的小人,旁边歪歪扭扭写着“怼人符”,他挑眉:“这符啥效果?”
方灿灿爬起来,拍着沾灰的屁股笑:“贴谁身上,谁就忍不住跟人抬杠!刚才我贴给门房老张,他跟卖菜的王婆吵了半个时辰,把人家菜摊子都掀了,现在还在那儿互相数对方皱纹呢!”她说话时总爱晃脑袋,辫子梢扫到林风胳膊,“我还画了‘夸人符’,贴了就只会说好听的,师父要不要试试?保准你见谁都想夸两句!”
“胡闹!”林风板起脸,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赶紧收起来,回头贴你自己身上,让你对着丹炉夸一天。”他把阵盘递给叶青媛,“放丹炉底下试试,要是好用,给你加十包蜂蜜味薯片。”
叶青媛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地把阵盘垫在丹炉下,刚注入灵力,就听“嗡”的一声,丹炉里的火焰“噗”地窜起半尺高,把林风下巴上的假胡子燎了个角,焦糊味顿时弥漫开来,像有人在烤糊了的肉干上撒了把草木灰。
“哎呀!”林风捂着胡子往后跳,假胡子的黑灰蹭了一脸,活像只刚偷吃完锅底灰的猫,“你这阵盘火力太猛了,改改,改成文火的!再这么烧,丹药没炼好,我这把老骨头先被烤成炭了!”
“师父!”龙傲雪从外面进来,手里拎着个水桶,看见这场景,赶紧把水泼过去,结果准头太差,大半桶水全泼在了欧阳靖身上。欧阳靖抹了把脸,抹下来一脸丹药渣,他倒是不气,还咂咂嘴:“哎?这丹药渣有点甜,比王铁蛋烤的灵薯还香,就是有点卡嗓子。”
龙傲雪的银鳞龙角上还挂着片青菜叶,显然是从伙房直接跑过来的,她瞪了欧阳靖一眼,竖瞳里闪过丝无奈——这憨货总能把好好的事搅成一锅粥。她转头对林风说:“师父,鬼医婆婆让你过去,说她炼了新丹药,叫‘麻辣解毒丹’,让你尝尝有没有上次那包辣条够味,不够味她再加点灵椒。”
“不去不去,”林风摆摆手,扒拉着被燎了角的假胡子,“那老太太准没安好心,上次让我尝她的‘榴莲丹’,差点把我前年吃的灵米团子都吐出来。对了,王铁蛋呢?让他给我找的新胡子还没送来?再不来,我这半拉胡子都没法见人了。”
提到王铁蛋,欧阳靖突然一拍大腿,青铜鼎都被他震得“哐当”响:“哎呀!忘了说了,铁蛋师叔在伙房跟人打架呢!”
“啥?”林风眼睛一瞪,瞬间忘了假咳嗽,背也不驼了,“谁敢动他?活腻歪了?”
“就上次那外门执事刘成,”方灿灿抢着说,晃脑袋的幅度更大了,辫子上的铃铛响得像敲锣,“说铁蛋哥偷了他的灵米,其实是他自己忘在灶台上了,铁蛋哥跟他理论,他还骂师父你‘老不死的占着茅坑不拉屎’,铁蛋哥气不过,就把灵米扣他脑袋上了!”
林风一听,抄起墙角的拐杖就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回头,把桌上的辣条罐子塞给叶青媛:“看好丹房,别让这几个活宝再拆家,尤其是欧阳靖,看好他的鼎,别让他再往里面塞灵鼠了。”
叶青媛点点头,看着林风佝偻着背,拐杖“咚咚”敲着地面往外冲,假胡子的黑灰还挂在脸上,却莫名让人觉得安心。她低头看了看满地的丹药和符纸,又看了看忙着收拾的龙傲雪和欧阳靖——龙傲雪正用法术烘干欧阳靖的衣服,结果不小心把他的袖子烧了个洞,两人正对着破洞大眼瞪小眼——突然笑了。这丹房乱是乱,却比她以前待过的任何地方都热闹,像个真正的家。
刚走出丹房,就见林辰站在廊下,手里捧着件新做的假胡子,黑绒绒的,还沾着点灵胶的清香味。他看见林风,默默递过来,又从袖中掏出块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踮起脚想帮林风擦脸。林辰现在看着像个八十岁的小老头,比林风的“九十岁”还显老,踮脚的样子有点滑稽,脖颈处的“辰”字胎记却微微发亮,透着股执拗的认真。
“我自己来。”林风接过手帕,胡乱擦了擦脸,把新胡子往下巴上一贴,故意压低声音,“走,看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你铁蛋哥。”
林辰点点头,跟在林风身后,走到月亮门时,突然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个灰扑扑的丸子,比绿豆还小,表面坑坑洼洼的:“师父,刚才丹房里的丹药渣,我捡了点,炼了颗‘渣灵丸’,能提神,你要不要试试?”
林风瞅了瞅那丸子,又瞅了瞅林辰认真的脸——这孩子总爱收集他的丹渣,说“扔了可惜”,上次还真用丹渣炼出颗能提神的丸子,虽然味道跟嚼晒干的泥土似的。他突然笑了:“留着吧,回头给欧阳靖当糖吃,正好治治他的馋嘴。”
林辰也笑了,嘴角弯起个浅浅的弧度,跟在林风身后,一步一步踩着他的脚印往前走。廊下的风带着灵草的清香,吹得林风的新胡子轻轻晃,远处传来王铁蛋的大嗓门,还有方灿灿的起哄声,吵吵闹闹的,却让人心里踏实得很。
转过月亮门,就见伙房门口围了一圈人,王铁蛋叉着腰站在中间,他那件打了补丁的粗布褂子沾着灵米,脸上还有道抓痕,却梗着脖子喊:“你凭啥骂我风哥?他老人家比你懂规矩多了!你算哪根葱,也配说他坏话?”
他对面站着个穿灰袍的中年修士,梳着油亮的发髻,正是上次被林风设计摔进粪坑的外门执事刘成。刘成捂着脑袋,发髻歪在一边,脑门上还沾着几粒灵米,气得浑身发抖:“王铁蛋!你敢以下犯上!还有你那死鬼师父,一个九十岁的金丹老头,也配当内门长老?我看他就是个骗子,靠耍手段混进来的!”
“你说谁骗子呢?”林风拄着拐杖,慢悠悠从人群里走出来,故意咳嗽两声,“刘执事这话说的,老头子我虽然年纪大了,可炼丹的本事还是有的。不像某些人,连自己的灵米都看不住,还好意思在这儿撒野,传出去不怕让人笑掉大牙?”
刘成看见林风,眼睛都红了——上次摔粪坑的事让他成了全宗笑柄,连扫地的杂役见了他都绕着走,背地里还叫他“粪坑刘”。他指着林风的鼻子骂:“林风!你少装模作样!你那逆生丹肯定是假的,不然凭你这把年纪,怎么可能练出中阶丹?我看你就是偷了宗门的秘方,才有这本事的!”
“哦?”林风挑眉,“刘执事有证据吗?没有的话,可就是诽谤长老了。按宗门规矩,诽谤长老,可是要罚抄《回春宗规》一百遍,抄不完还得去后山劈柴三年呢。”
“我当然有证据!”刘成从怀里掏出个小玉瓶,得意洋洋地举起来,像举着什么天大的宝贝,“这是我从你丹房后窗捡的废丹,里面掺了凡人吃的面粉!你敢说这不是你炼的?我看你就是用这些假货糊弄宗门!”
林风瞅了眼那玉瓶,心里乐了——那是他故意扔的“试验品”,上次想试试用面粉当辅料能不能降低成本,结果炼废了一炉,懒得处理就扔了,没想到被这蠢货捡去当宝贝。他刚要开口,就见人群外挤进来个小小的身影,扎着俩羊角辫,手里攥着根红彤彤的糖葫芦,正是鬼医婆婆。
“哟,这不是刘大执事吗?”鬼医婆婆舔了口糖葫芦,声音奶声奶气的,却带着股子尖酸的嘲讽,“上次在粪坑里扑腾的劲儿呢?怎么?没捞着宝贝,改捡人废丹了?这癖好挺别致啊。”
刘成看见鬼医婆婆,脸色一白——这三岁女童模样的小不点,上次只用了半包辣条就把他中的毒给解了,手段邪门得很,他可不敢得罪。他强装镇定:“鬼医婆婆别开玩笑了,这林风炼假丹,有损宗门声誉,你可得为我作证,不能让他坏了回春宗的名声!”
“作证?”鬼医婆婆蹦到林风身边,仰着小脸看他,突然伸手揪了揪他的新胡子,“这胡子不错,哪买的?比上次那撮顺眼多了,至少没掉毛。”她转头冲刘成吐了吐舌头,“他炼的是不是假丹,我最清楚。上个月我炼高阶逆生丹,还是他给我当的助手呢,火候拿捏得比我还准,你行吗?你连初阶丹都炼废三炉了吧?”
刘成顿时语塞——高阶逆生丹,整个回春宗除了宗主,就只有这位鬼医婆婆能炼,林风要是能当她的助手,那炼丹术确实没话说。他涨红了脸,还想争辩,就见林风慢悠悠地掏出个玉瓶,倒出颗中阶逆生丹,丹药通体莹白,散发着淡淡的灵光,像一块浸在水里的月光石。
“刘执事要是不信,”林风把丹药递过去,“不如试试?这颗能年轻三十岁,够你从六十岁返到三十岁了,到时候说不定还能找个道侣,不用再天天对着你的破飞剑发呆了。”
周围的弟子们“哄”地笑了起来,刘成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看着那颗丹药,眼里闪过丝渴望——他卡在金丹五层好几年了,生理年龄一直停留在六十岁,早就想找机会突破了,可哪有那么多灵石买逆生丹。可他又拉不下脸,只能梗着脖子说:“谁知道你这丹药里加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说不定是用毒草炼的,吃了就会掉头发!”
“加了啥?”方灿灿不知啥时候挤了进来,举着张符纸晃了晃,“加了‘诚实符’!谁吃了谁就得说真话!刘执事不敢吃,是不是怕说出自己偷藏了宗门灵草的事啊?我可是听说,你私藏了半斤凝露草,打算偷偷卖给烈火谷的人呢!”
刘成吓得一哆嗦,下意识摸了摸袖袋——他确实私藏了半斤凝露草,那是宗门分发的修炼物资,他想偷偷卖掉换灵石买逆生丹。他色厉内荏地吼:“胡说八道!我看你们就是一伙的,合起伙来欺负我!”
“一伙又咋地?”欧阳靖抱着他的青铜鼎,挤到林风身边,鼎里的灵鼠探出头,冲刘成“吱吱”叫了两声,像是在嘲笑,“我师父就是厉害,比你厉害一百倍!你再吵,我就用这鼎把你扣起来,让灵鼠啃你胡子,啃成个没毛的老鸽子!”
“你……你们欺人太甚!”刘成气得浑身发抖,突然祭出一把飞剑,灵力波动带着金丹三层的威压,剑身上还闪着寒光,“林风!有种跟我比一场!输了的,自废修为,滚出回春宗!敢不敢?”
林风叹了口气,心里却乐了——正好试试刚圆满的《崩山拳》,看看威力咋样。他把拐杖递给旁边的王铁蛋,活动了活动筋骨,故意佝偻着背:“老了,经不起打了,不过既然刘执事非要比,那我就陪你玩玩,权当活动活动筋骨了。”
王铁蛋赶紧把拐杖接过来,小声说:“风哥,小心点,这老小子的飞剑挺阴的,上次他跟人比斗,就用飞剑偷袭,把人家胳膊划了个口子。”他脸上的抓痕还在渗血,却一脸关切地看着林风,像只护主的老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