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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慧走了。
她没有拿走那两份文件，只是在门口站定了一瞬，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地留下三个字：“我知道了。”
随后，门被轻轻带上，将那片深蓝色的法理气运彻底隔绝在外。
苏晨站在原地，听着那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直到它完全消失在楼道的尽头。房间里重新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林慧身上那股清冷的气息，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名为“决断”的味道。
他成功了。
他用一种近乎自污的方式，向林慧递出了一份最隐秘的投名状。他赌的就是林慧这样的人，对程序正义和法律条文有着近乎本能的洁癖。当她看到那两份在时间线上存在明显矛盾，甚至可能涉嫌“以新法否定旧法”来为特定利益集团开脱的文件时，她内心的那片蓝色气运，必然会掀起滔天巨浪。
而苏晨那番“为市长分忧”的“肺腑之言”，则像一层完美的迷彩，将他真实的意图遮掩得严严实实。在林慧眼中，他或许成了一个急于求进、不择手段的投机者，但同时，也是一个无意中将致命武器送到她手里的“愚蠢”的同路人。
她不会再信任他，但她会用他给的武器。
这就够了。
苏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浑身的肌肉都松弛了下来。与王振华周旋，靠的是演技；而与林慧对弈，消耗的却是心力。他走到椅子前坐下，身体向后一靠，整个人都陷进了柔软的椅背里。
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招待所院子里的路灯亮起，投射出昏黄的光晕。房间里没有开灯，黑暗像温和的海水，将他包裹。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静下来，好好梳理一下自己的经历了。
从史志办那个连仙人掌都养不活的“官场黑洞”，到如今能坐在副市长办公室里，与对方谈笑风生间进行言灵攻防的“专项小组红人”，这一切，过去了多久？
他拿出笔记本，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翻开了第一页。
上面是他刚到史志办时，随手记下的一些工作琐事，字迹还带着几分初入职场的青涩和拘谨。他甚至还画了一个小小的流程图，研究怎么贴发票才能让财务的老师傅不找麻烦。
苏晨的嘴角，不由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那时的自己，恐怕做梦也想不到，几个月后，他需要研究的，会是人心和气运的流转。
一切的转折点，是主任老马的那口黑锅，那一道强力的“替罪咒缚”。
他至今还记得【言灵反转系统】被激活时，脑海中那冰冷的机械提示音，以及视野里，老马头顶那团浓郁到化不开的黑色衰败气运。那是他第一次，窥见了隐藏在“场面话”之下的，这个世界真正的运行规则。
他没有成为那只代罪的羔羊，反而借力打力，将老马和一直欺负他的老油条李哥，一起送进了泥潭。那是他第一次品尝到“言灵反转”带来的甜头，也是他第一次主动掠夺他人的气运，将自己头顶那片可怜的灰色，染上了一丝微光。
随后，是周老的倒台。
那是一场真正的气运盛宴。一个副省级大员轰然倒塌，逸散出的庞大气运如同倾盆暴雨。他只是站在雨中，小心翼翼地接了那么一小捧，自己那丝微光就迅速壮大，化作了如今这片金色气运的根基。那件事让他明白，官场之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扳倒一个敌人，不仅仅是消除一个威胁，更是对自己的一次滋养。
紧接着，是老记者的感激。那是一股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众愿”之力。这股力量虽然不如周老的气运那般庞大，却无比精纯，让他的金色气运更加凝实，也让他意外收获了宣传系统的人脉。更重要的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官场之外，民心、民意，同样是一种强大到可以扭转乾坤的气运形态。
而这一切，都只是支线。
真正的主线，在他看到父亲苏建国名字的那一刻，才正式拉开序幕。
三十年前的旧案，父亲作为最初的调查员之一，却被神秘力量强行调离。这与他后来的“落马”，惊人地吻合。苏晨终于明白，父亲的悲剧，不是一场意外，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绞杀。对手的层级，远比他想象的要高。
带着这个沉重的秘密，他进入了市府办，这个权力的中枢。
然后，他遇到了吴宇。
一个完美的、教科书式的“官场精英”模板。背景深厚，眼高于顶，优越感爆棚，热衷于用各种言灵打压新人。从“优越感诅咒”到散播谣言，再到抢功劳、告黑状，吴宇几乎把所有上不了台面的小动作都用了一遍。
苏晨看着笔记本上“吴宇”这个名字，甚至有些想笑。
他真的要感谢吴宇。如果不是吴宇坚持不懈地给他当陪练，他的“言灵反转”和“捧杀咒缚”技巧，绝不会运用得如此纯熟。吴宇就像一个新手村外主动送上门来、还自带各种技能书的精英怪，一次次地用自己的“愚蠢”烙印，为苏晨的成长添砖加瓦。
从最初的“愚蠢”，到现在的“猪队友”，吴宇头顶的灰色气运越来越浓郁，几乎快要变成纯黑色了。苏晨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轻轻推一把，这位副市长的外甥，就能给自己上演一出“气运反噬，自取灭亡”的好戏。
而吴宇背后的舅舅，副市长王振华，则是他目前需要仰望的，第一个明确的敌人。
父亲当年的竞争对手，如今的顶头上司。
这奇妙的命运安排，让苏晨感到一种冰冷的兴奋。
从第一次远远观察到王振华那金中带黑的“驳杂”气运，到被他“点名”进入专项小组，再到今天办公室里那场惊心动魄的“画饼诅咒”言灵对决。
苏晨一步步地，从棋盘外，走到了棋盘的中央。
他成了王振华眼中的“自己人”，一把锋利的、听话的刀。
代价是，他的头顶，悬上了一柄名为“副科长”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接受此饼，将与恶龙绑定！”
系统的警告言犹在耳。
苏晨的手指在笔记本上轻轻敲击着。他回顾这短短几个月的经历，像是在复盘一局凶险的棋局。
从史志办一个人人可欺的菜鸟，到市府办崭露头角的笔杆子；从被科长赵林欣赏，划为“自己人”，到被副市长王振华“器重”，许以前程。
他的身份在变，位置在变，周围的人也在变。
唯一不变的，是那个深埋心底的目标——查清父亲的案子，为他洗刷冤屈。
现在，这张名为“真相”的拼图，终于被他拼上了最重要的一块。
王振华。
苏晨在笔记本上，将“王振华”这个名字重重地圈了起来。
这张以王振华为核心的关系网，已经在他脑中清晰地浮现。
王振华是太阳，散发着权力的光和热。
吴宇、钱峰，还有宏远集团的刘宏等人，则是围绕着他旋转的行星。他们从王振华那里获得生存的能量，同时，也构成了王振华权势的一部分。
想要让太阳熄灭，要么拥有比他更强大的能量，要么，就只能先从摧毁他的行星开始。
苏晨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吴宇”那个名字上。
王振华老奸巨猾，气运雄厚，正面硬撼无异于以卵击石。
林慧虽然被他成功“策反”，但她行事必然小心谨慎，需要时间布局。
科长赵林是他的后盾，但层级太低，无法在正面战场上提供太多帮助。
思来想去，整个棋盘上，最不稳定、最容易被引爆的，就是吴宇这个“猪队友”。
自己被王振华“器重”，在吴宇看来，无异于夺妻之恨。那种怨毒和嫉恨，足以烧毁他本就不多的理智。一个失去理智的敌人，往往比十个冷静的敌人更好对付。
他会做什么？
苏晨闭上眼睛，开始在脑中模拟吴宇的心理活动。
告黑状？他已经做过了，但王振华为了用自己，暂时不会听。
抢功劳？他刚因此被训斥，短时间内不敢再犯。
那么，剩下的路，就不多了。
当阳谋和巧取都行不通时，剩下的，就只有最下作的——栽赃陷害。
一个被嫉妒冲昏头脑的人，会用尽一切办法，去寻找对手的“黑料”，哪怕是制造“黑料”。
苏晨的嘴角，缓缓翘起一个危险的弧度。
他正愁自己这身“清廉”的伪装太过完美，让王振华那只老狐狸无从试探。或许，他可以主动露出一些“破绽”，一些足以让吴宇欣喜若狂，以为抓住了自己致命把柄的“破绽”。
他要的，不仅仅是让吴宇这条疯狗来咬自己，他还要借着吴宇的口，将一些他想让王振华知道，却又不能由自己说出口的事情，“不经意”地暴露出去。
一场大戏的剧本，开始在苏晨的心中，缓缓成型。
他，苏晨，既是编剧，也是导演，更是主演。
而吴宇，则是他亲手选定的，最完美的……悲情男配角。
苏晨睁开眼，眼中再无一丝迷茫，只剩下棋手落子前的绝对冷静。他拿起笔，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写下了接下来的行动纲领。
第一步：示弱，露出“破绽”。
第二步：引诱，让吴宇上钩。
第三步：布局，将计就计。
第四步……
他刚写到这里，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这么晚了，会是谁？
苏晨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新的短信，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他点开信息，瞳孔猛地一缩。
短信内容很短，只有一句话，却像一道惊雷，在他心中轰然炸响。
【想知道你父亲的档案，为什么会在三十年后，被列为‘绝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