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夜遇酒馆”刚卸下门板,早已等候在外的客人们便蜂拥而入。
今天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八卦的神情,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声音虽然压低了,却掩不住那股子幸灾乐祸的激动劲儿。
“听说了吗?昨晚上田府出大事了!”
“可不是嘛!天还没亮消息就传遍了!田家库房让人给搬空了!连个铜板都没剩下!”
“何止啊!主院还走了水!烧了好几间屋子!听说田浩那小子,腿断了没钱治,正满世界找亲戚借钱呢!”
“该!真是报应!让他们田家平日里横行霸道!”
我和司徒澜刚下楼,就听到大堂里沸反盈天的议论声。
胡蝶和白露正忙着招呼客人,脸上也带着轻松愉快的笑容。
胡蝶看到我们下来,立刻像只欢快的小鸟一样飞过来,压低声音兴奋地说:“东家!澜姐!你们听说了吗?田家昨晚倒大霉了!”
白露也走过来,虽然依旧神情清冷,但眉眼间也舒展了许多,轻声道:“确是解气。今早不少客人都说,是老天开眼,派了侠客来惩恶扬善。”
我和司徒澜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笑。我们走到柜台后,一边帮着准备酒水,一边听着客人们更加详细的议论。
一位穿着绸缎的商人唾沫横飞地描述:“嘿!你们是没看见!田府那库房,听说里面原本堆满了金银珠宝,都是田蚡当年搜刮的!”
“结果呢?一夜之间,干干净净!门窗完好,锁也没坏,东西就没了!邪门得很!”
旁边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接口道:“更邪门的是那场火!就盯着没人住的空屋和堆放杂物的偏房烧,主屋和住人的地方一点事儿没有!你说这不是侠客干的,是谁干的?分明就是警告!”
“对对对!就是警告!”一个老汉拍着大腿,“田家这些年干的缺德事还少吗?强占民田,欺男霸女!这回总算遭报应了!”
“听说宫里那位陛下知道了,”另一个客人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就派了人去‘查’了一下,走个过场,然后就没了下文!摆明了是不想管!”
“陛下圣明啊!”有人感叹,“田家仗着是外戚,以前没少给陛下添堵。现在陛下根基稳了,巴不得他们倒霉呢!怎么可能真查?”
听到这里,我和司徒澜再次交换了一个眼神。
司徒澜轻哼一声,用只有我们能听到的声音说:“刘彻这小子,还算识相。知道什么事该管,什么事该睁只眼闭只眼。他要是真敢大张旗鼓地查……”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那他这辈子就别想再踏进北山村一步了。”
我笑着点头:“没错。他要是拎不清,咱们就让他知道,谁才是他‘奇遇’的根源。不过现在看来,他聪明得很。”
客人们的议论还在继续,气氛越来越热烈。几乎所有人都在为田家的遭遇拍手称快,没有一个人同情他们。
“要我说啊,干得漂亮!这位不知名的侠客,真是替天行道!”
“是啊!以后田家人再敢嚣张,就得想想昨晚!”
“这可比官府办案痛快多了!直接釜底抽薪!”
“咱们长安城,总算少了一害!”
听着这些议论,胡蝶和白露干活更卖力了,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灿烂。
这时,一位常来的老主顾端着酒杯走到柜台前,对我笑道:“老板娘,你说这事儿奇不奇?田家平日里护卫森严,怎么就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家底都抄了?莫非真有飞天遁地的神仙帮忙?”
我面不改色地给他续上酒,笑道:“老先生,这世上奇人异事多着呢。说不定啊,真是哪位路过的神仙看不过眼,随手教训了一下。咱们啊,就当听个热闹,喝杯好酒,心里痛快就行了!”
“说得对!说得对!”老主顾哈哈大笑,“心里痛快!来,老板娘,再给我来一坛‘赤练灵浆’!今天高兴,多喝点!”
“好嘞!”我爽快地应道。
整个上午,酒馆里都洋溢着一种欢快的气氛。田家的倒霉事,仿佛给“夜遇酒馆”的生意又添了一把火,客人络绎不绝,酒水销量都比平时好了不少。
忙里偷闲,我和司徒澜靠在柜台后,看着热闹的大堂。
“看来,咱们昨晚那趟,还真是做了件大快人心的好事。”我低声对司徒澜说。
司徒澜嘴角微扬:“一举多得。既帮白露解决了麻烦,又教训了恶霸,顺带……还充实了咱们的‘小金库’。”
她指的是那些“借”来的财宝。
“最重要的是,”我补充道,“让这长安城的人知道,恶人自有天收……或者,‘夜遇’收。”我冲她眨眨眼。
司徒澜会意一笑,举起手中的茶杯,与我轻轻一碰:“为‘路见不平的侠客’,干杯。”
“这凌雪寒送的茶,味道确实不俗。”司徒澜轻呷一口,望着窗外街景,眼神悠远,“清冽甘醇,余韵悠长,倒是像他这个人。”
我正要打趣她两句,忽然,窗口光影一暗!一个身影如同鹞子般轻巧地翻窗而入,悄无声息地落在室内,动作流畅至极,显然身手不凡。
我和司徒澜都是一惊,下意识地戒备起来。待看清来人,我们才松了口气,随即又有些愕然。
来人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玄色常服,却难掩其挺拔的身姿。面容英俊,眼神锐利,不是大汉天子刘彻又是谁?
“陛下?”司徒澜放下茶杯,眉头微蹙,“您这出入方式,可是越来越别致了。”语气带着熟稔的调侃,却也有一丝疏离。
刘彻没有理会她的调侃,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我就知道是你们来了。除了你们,还有谁有这般能耐,能让田家一夜之间库房空空、还‘天降’大火?”
他走到茶案旁,很自然地坐在了司徒澜对面的空位上,自己拿了个空杯,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澜儿……”他放下茶杯,目光紧紧锁住司徒澜,语气里带着一丝委屈,
“时间过得真快,北山村一别,感觉没多久,这边却已匆匆五年了。这五年,我……”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我很想你。”
司徒澜平静地看着他,眼神波澜不惊:“陛下,五年对我们来说是弹指一挥间,但对你而言,却是实打实的五年光阴。你看,”
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我,“我们才十八岁。而你已经三十岁了,
”她看着刘彻那张三十岁更显成熟魅力的脸,“还是这般好看。甚至比在北山村时,更添了几分帝王气度。”
刘彻闻言,神情一滞,他当然明白时空流速的差异,但亲耳听到司徒澜点破这种“时过境迁”的隔阂,心里还是像被针扎了一下。
他如今坐拥天下,正值壮年,但在时间面前,他似乎永远追不上她的脚步。
“我……”刘彻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司徒澜却打断了他,语气温和:“陛下,听说你后宫依旧空悬,中宫之位虚位以待?”
她轻轻摇头,目光清澈地看着他,“回去吧,选一位贤良淑德的皇后,生几个聪明健康的皇子。这大汉的万里江山,需要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刘彻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澜儿!你明知道我对你……”
“我知道。”司徒澜再次打断他,语气依旧平静,“在北山村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之间,更适合做彼此生命里一段精彩刺激的……回忆。”
“但你是一国之君,你的责任在未央宫,在天下百姓。你向往的或许是与我携手江湖的快意,但我向往的,从来都是无拘无束的自由。我们……道不同。”
她顿了顿,看着刘彻瞬间苍白的脸色,补充道:“那个皇后之位,不属于我,我也不想要。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刘彻。好好去做你的皇帝,那才是你的宿命。”
刘彻死死地盯着司徒澜,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指节泛白。
“自由……呵……好一个自由……”他喃喃道,再次睁开眼时,眸中的炽热已褪去,只剩下一丝难以化开的落寞。
“朕……知道了。”他看了司徒澜最后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最终都归于平静。“保重。”
说完,他不再停留,如同来时一样,身形利落地从窗口翻出,消失在午后的阳光里,没有回头。
雅间里又恢复了安静。我看着对面神色如常的司徒澜,叹了口气:“看样子,是真伤心了。”
司徒澜放下茶杯,望向窗外刘彻消失的方向,目光悠远,轻轻道:“长痛不如短痛。他是一代雄主,不该困于儿女情长。更何况……”
她转回头,冲我狡黠地眨眨眼,“男人嘛,就像这园子里的花,各有各的香。何必单恋一枝?更何况,家里那枝‘高岭之花’还没摘到手呢,哪有空惦记外面的?”
我被她这比喻逗乐了:“说得对!咱们澜姐想得开!刘彻回去娶妻生子,继承大汉,是正事。咱们嘛……”
我端起茶杯,和她碰了一下,“还是继续寻找咱们的‘凌雪寒’、‘夙夜离’更有意思!那仙君气质,那邪魅风流,才是咱们逍遥人生的绝配!”
司徒澜也笑了,笑容明媚而洒脱:“没错!至死不渝太沉重,及时行乐才痛快!来,喝茶!庆祝咱们又少了一桩‘桃花债’!”
阳光暖暖地照进来,茶香依旧。刘彻的突然出现,就像投入湖面的一颗石子,激起涟漪,又很快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