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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小股的昭国游骑越过边界,劫掠了北苍几个牧民聚落。

虽未造成巨大损失,但此事被右贤王一派大肆渲染,视为奇耻大辱。

在朝堂上激烈要求立即发兵报复,甚至提出要夺取昭国边境几处重要的草场作为赔偿。

朝堂之上,气氛肃杀。

右贤王及其党羽群情激愤,主战之声甚嚣尘上。

年迈的北苍王被边境摩擦和内部纷争搅得心烦意乱,脸上已有意动之色。

就在几乎要一面倒地主战时,左贤王赤良藏捷站了出来。

“王上,臣反对用兵。”

瞬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右贤王更是投来阴鸷冰冷的视线。

赤良藏捷无视那些目光,继续陈述,条分缕析。

他的理念客观,直指要害,却没人愿意去听。

“左贤王此言差矣。”

右贤王立刻厉声反驳。

“我北苍勇士何曾惧怕战争?”

“昭国欺人太甚,若不予以迎头痛击,岂非让天下人耻笑我北苍懦弱?”

“你一再阻挠用兵,究竟是何居心?莫非……”

“是收了昭国的好处,或是心向那不知所踪的前大殿下?”

最后一句,已是诛心之论,暗示他与逃亡的阿曲干成朗有所勾结。

朝堂上顿时一片哗然。

质疑,愤怒,审视的目光纷纷落在赤良藏捷身上。

北苍王本就对长子的背叛耿耿于怀。

被右贤王挑动,疑心与怒火交织,加之被主战派言论裹挟,他当即拍案而起,指着赤良藏捷怒斥。

“赤良藏捷,你身为左贤王,不思为国雪耻,反倒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一再动摇军心!”

“更与那逆子或有牵连!你可知罪?!”

赤良藏捷迎着北苍王的雷霆之怒,依旧不卑不亢。

“臣之所言,句句出于对北苍江山社稷的考量,问心无愧。”

“若因坚持正道而获罪,臣无话可说。”

他的强硬态度彻底激怒了北苍王。

“好,好一个问心无愧!”

北苍王气得浑身发抖。

“既然你如此冥顽不灵,那就让你尝尝动摇国本的代价,来人!”

殿前侍卫应声而入。

“左贤王赤良藏捷,忤逆君上,动摇军心,疑有通敌之嫌。”

“拖下去,施以炭刑,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王上,不可!”

仍有少数清醒的老臣试图劝阻,但在右贤王一派得意的叫嚷中被淹没了。

炭刑,北苍一种古老而残忍的刑罚,并非直接处死,而是用以惩戒重犯或震慑朝臣。

行刑者会钳起一块烧得通红却尚未完全化为灰烬的炽热木炭,强行塞入受刑者口中,迫其吞下或含住。

其痛苦难以言喻,旨在摧毁受刑者的意志。

并在其身体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烙印。

赤良藏捷被粗暴地押解至行刑处。

他没有挣扎,只是闭上了眼睛。

当那块灼热的炭块被强行塞入他口中的瞬间,难以想象的剧痛轰然炸开。

他喉咙里溢出压抑不住的痛苦惨叫,整个人剧烈地痉挛起来。

焦糊的气味与皮肉被灼伤的嗤响令人毛骨悚然。

他感到自己的呼吸都要被那团火彻底焚毁。

视野因剧痛而模糊。

但他始终没有求饶,没有昏厥,只是凭借顽强的意志力死死支撑着。

最后,他被像破布一样丢回牢房。

随行的医师在右贤王派的监视下,只进行了维持生命的处理。

左贤王受刑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已作为左贤王幕僚的阿曲干成朗耳中。

他脸上的血色顷刻褪去,眼底翻涌起是滔天的怒火。

那是炭刑,那可是炭刑!

阿曲干成朗几乎要立刻冲去刑场,但脚步在门槛处硬生生顿住。

理智在疯狂地拉扯着他。

此刻冲过去,不仅救不了藏捷,反而会坐实右贤王污蔑的勾结罪名,让藏捷的牺牲白费,也将自己置于死地。

他死死攥紧了拳,勉强压制住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冲动。

随即,他迅速唤来忠诚的心腹。

“立刻去刑场外守着,不惜一切代价,打点行刑人,务必留下左贤王的性命。”

他知道,在右贤王眼皮底下,想要完全免除刑罚已不可能,只能争取将伤害降到最低。

说完,便转身回到内室,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药箱。

里面是他这些年游历搜集,亲手炮制的各种药材。

他动作飞快地挑选出几种药粉。

当赤良藏捷被扔回牢房时,阿曲干成朗已通过打点好的关系,以探视伤者的名义获准进入。

牢内还带着地下的潮湿。

他看到那个蜷缩在干草堆上的身影。

随即快步上前,无视牢房里污秽的环境,跪坐在赤良藏捷身边。

唇角已经的肉已经烫的灰白,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处,探了探赤良藏捷的脉搏。

又极轻地检查了他的口腔和喉咙。

每一处都是刺目的红,还有撩起的密密麻麻的水泡。

“藏捷……”

赤良藏捷意识模糊,剧烈的疼痛让他无法集中精神。

但在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时,他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中,他看到了那双盛满了担忧的眼睛。

他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破碎嘶哑的气音,伴随着痛苦的抽气。

“别说话。”

阿曲干成朗立刻阻止他,声音异常轻柔。

“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拿出准备好的药粉,用清水小心调开,动作极其轻柔地喂赤良藏捷服下。

药效发作需要时间,在此期间,赤良藏捷依旧被一波波剧痛折磨着。

阿曲干成朗没有离开,他就坐在那里。

任由对方在无意识中因痛苦而紧紧抓住他的手腕,留下深红的指印。

阿曲干成朗看着他因高烧而泛红的脸颊,听着他粗重艰难的呼吸,眼底的寒意越来越重。

对北苍王昏聩的愤怒,对右贤王卑劣的憎恶,也有对自己未能更早阻止这一切的自责。

“活下去,藏捷。”

他在他耳边低语,如同立下誓言。

“你必须活下去。“

“不是为了这该死的王庭,是为了北苍,也为了……我。”

他紧紧握着那只滚烫炙热的手。

“在此之前,你的敌人……我来清算。”

——

国师拿起一碗茶润了润喉,他讲得嘴巴都要干了。

“听完了吗,听完回去睡觉了。”

楚奕辰撑着下巴,摸了摸坐在自己怀里的念安。

念安听的眼泪汪汪的。

她再也不嫌赤良叔叔长得吓人了。

哗啦,房帘被人从外掀开。

左贤王和文落川先后走了进来。

左贤王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文落川则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

手里还提着一包散发着甜香气味的热栗子。

“在聊什么,这么热闹。”

文落川笑着将栗子放在桌上,趁着热气剥了一颗栗子放到楚奕辰嘴里。

国师放下茶碗,清了清嗓子。

“在讲某个莽夫年轻时的英勇事迹。”

“把咱们小念安的眼泪都骗下来了。”

左贤王闻言,脚步微顿。

目光下意识地看向窝在楚奕辰怀里,眼睛鼻头都红彤彤像只小兔子的念安。

小姑娘正用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望着他。

眼神里没有了平常见到他时的畏惧,反倒是多了些心疼。

左贤王被这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两声坐到国师旁边。

楚奕辰拍了拍念安的背,语气揶揄。

“国师正说到精彩处,左贤王吞炭明志,堪为北苍脊梁。”

左贤王:……

欺负他嗓子不好使不能讲国师的事儿呗。

这时,念安忽然从楚奕辰怀里滑了下来。

她迈着小短腿,噔噔噔跑到他面前。

她仰着脸,踮起脚尖,将自己紧紧攥着的小手举高,递到左贤王面前。

手心里躺着的,是她藏着准备当夜宵吃的糖渍梅子。

“赤良叔叔……”

小姑娘眼神异常认真,“吃糖,吃了就不苦了,也不疼了。”

一瞬间,屋内安静下来。

左贤王僵住了。

最后,他沉默着,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拈起了那颗仿佛重逾千钧的梅子。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