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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东北惊奇手札 > 第105章 胡三太爷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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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未散,胡三太奶便拄着紫檀木拐杖踏露而来。她身后跟着两只小狐,各捧着一只紫竹篮,篮里堆满沾着晨露的仙草——有叶脉泛着金光的金线莲,形如鹤首的赤灵芝,还有几株通体晶莹的月华草,散发着清冽灵气。

“好孩子,快把这药汤喝了。”胡三太奶将青玉碗推到陈岁安面前,药汤澄碧,映出他眉间郁结。见他不动,老人叹了口气,枯瘦的手轻抚他后背:“雪儿那丫头...昨夜在望月崖哭到子时。”

陈岁安指尖一颤。

“你可知她为何总戴着那对银铃铛?”胡三太奶望向窗外云雾,“那年腊月,她爹娘为护住被歹人盯上的族中圣物,双双殒命。七岁的小雪儿躲在冰窟里三天三夜,抱着娘亲留下的铃铛不敢出声。等我们找到时,她浑身冻得青紫,唯独把铃铛捂在胸口焐得温热。”

药碗升起的热气模糊了陈岁安的眼。他仿佛看见冰天雪地里,那个缩成团的小身影。

“后来她跟着我修行,摔倒了从不哭,被同族欺负也笑着忍。”老人声音发哽,“直到遇见你,她才又像个会哭会笑的小姑娘...那日你在黄仙殿被黄大仙所害,她疯了一样刨开焦土找你,十指鲜血淋漓都不觉疼。”

胡三太奶越说越气,枯瘦的手重重拍在紫檀木案几上,震得茶碗叮当响:“那黑皮崽子!雪儿爹娘刚走那阵,他带头把雪儿堵在祠堂后头,抢她娘留下的银铃铛!七岁的小丫头,被推得磕在香炉上,额角现在还有道浅疤!”

她胸口剧烈起伏,扯过帕子用力擤了把鼻子:“后来雪儿跟着我修行,那孽障变着法欺辱人——冬天往她褥子里塞冰块,夏天在她鞋底涂松胶。要不是老婆子我撞见过几回...”说着突然压低声音,“知道雪儿为什么总睡在祠堂偏殿?就是十二岁那年被那畜生锁在停灵棺里整宿,落下怕黑的毛病!”

窗外忽传来几声乌鸦啼叫,胡三太奶猛地抓起盘里的山楂糕砸向窗棂:“呸!如今见雪儿出落得好了,倒涎着脸来提亲?简直是痴心妄想!除非我胡金花魂飞魄散,否则他黑风岭休想沾我雪儿半片衣角!”

陈岁安猛地攥紧衣袖,药汤在碗中晃出涟漪。他想起胡雪儿总用撒娇掩盖伤疤,用笑意包裹沧桑。原来那双明媚狐眸深处,藏着漫漫长夜里不敢触碰的孤寂。

“姥姥不是要逼你。”胡三太奶将仙草细细码进药篓,“只是这世上能捂热她心头冰雪的人,老婆子只见过你一个。”

晨光穿过窗棂,照见陈岁安缓缓端起药碗。碗沿抵唇时,有两滴滚烫落进汤药,漾开细碎涟漪。

陈岁安望着胡三太奶离去的背影,那句“痴心妄想”还在梁间萦绕。可晚风穿堂而过时,他恍惚听见曹蒹葭在溪边浣衣时哼的小调。她总爱把裤腿卷到膝盖,露出晒成蜜色的小腿,水花溅湿的鬓发贴在颊边,回头冲他笑:“呆子,发什么愣呢?”

指间残留着今早替胡雪儿绾发时的触感,可掌心却记着曹蒹葭生着薄茧的温度。那两个姑娘的影子在暮色里渐渐重叠,又倏地散开——一个在云端含着泪光,一个在人间带着炊烟气。

他摩挲着窗前新结的蛛网,忽然觉得自己也成了困在网里的飞虫。

药香袅袅中,陈岁安望着碗中晃动的涟漪,忽然又想起那个暴雨初晴的午后。曹蒹葭蹲在溪边替他清洗伤口,鬓角沾着野草屑,哼着不成调的关东小曲。她回头对他笑,眼睛亮得像刚洗过的黑葡萄:“陈岁安,等这事了了,咱回后屯把小学堂修起来好不好?”

他当时怎么答的?是了,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说:“好,都听你的。”

那些两情相悦的时光作不得假。曹蒹葭会把他破旧的衣衫缝得密密实实,会在雷夜握着他手说“别怕”,会把他随口提过的松子糖年年冬天都备在罐子里。

可此刻,胡雪儿破碎的泪眼与童年冰窟里的身影重叠。他想起她偷偷在他剑穗系上平安结,想起她熬夜缝制护膝时被针扎破的手指,更想起昨夜望月崖上,她望着月亮喃喃:“若我能像寻常姑娘那样,早早遇见你就好了...”

陈岁安痛苦地闭上眼。一边是相濡以沫的承诺,一边是沉甸甸的深情。他攥紧胸前那枚曹蒹葭求来的护身符,桃木边缘已磨得温润,却突然烫得他心口发疼。

药碗边缘渐渐冷却,如同他此刻纷乱的心绪。窗外忽然传来歌声,像是远处山道上有人唱着采菇调,声音带着刻意扬起的快活,每个尾音却都像钩子,扯得他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

胡小黑在陈岁安那里碰了个硬钉子,还折了些许面子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的山风,一夜之间就刮遍了胡家堂营的各个角落。这不仅仅是小辈间的争风吃醋更牵扯到黑风岭一脉的颜面,以及胡家内部微妙的权力平衡。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熹微的晨光还未完全驱散长白山林间的寒气,胡三太爷日常清修打坐的“祖狐洞”外,便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胡七太爷胡天霸,依旧是那身黑底金边的袍子,龙行虎步,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身后跟着的胡小黑,则低眉顺眼,但眼角眉梢残留的戾气和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委屈,却是掩饰不住。

守洞的小狐仙见状,不敢阻拦,连忙进去通禀。

祖狐洞内并非想象中那般珠光宝气,反而异常简朴开阔。洞顶有天然形成的裂隙,投下几束清冷的光柱,照亮了空气中缓缓浮动的尘埃。洞壁上是年代久远、笔法古拙的壁画,描绘着狐族古老的传说与征战。洞窟最深处,只有一张巨大的石质蒲团,胡三太爷胡天山便盘坐其上,身形仿佛与这山洞、与整座长白山融为一体,气息缥缈而浩瀚。

胡天霸大步走入,也不绕弯子,对着蒲团上的胡三太爷拱了拱手,声音如同闷雷,在洞中回荡:“三哥!”

胡三太爷缓缓睁开眼,目光平静无波,仿佛早已料到他的到来:“七弟,何事如此急切?”

“三哥!小黑昨日受辱之事,你可听闻了?”胡天霸语气带着压抑的怒火,“那姓陈的凡人,仗着不知从何处学来的些微末伎俩,竟敢在咱胡家的地界上,对小黑暗下狠手!这打的不仅是小黑的脸,更是我黑风岭一脉,乃至整个胡家堂营的脸面!”

他顿了顿,上前一步,气势逼人:“想我胡家,自老祖宗起,便是这关外仙家翘楚,受凡人香火供奉,何等尊荣?如今,一个不知根底的凡人小子,不仅拐带了咱家最出色的丫头,还敢公然对抗族中嫡系子弟!此风若长,我胡家威严何在?日后还如何在仙家之中立足?”

胡小黑适时地抬起头,露出脖颈间一道被雷击木弓气息灼伤的浅浅红痕,添油加醋道:“三爷爷,孙儿只是想去与他分说一二,让他知难而退,莫要耽误雪儿妹妹前程。谁知他凶顽成性,竟驱使些来历不明的野仙邪祟,欲置孙儿于死地!若非孙儿还有些保命的手段,怕是……怕是再也见不到三爷爷和祖父了!”他说得悲切,眼中却闪过一丝狡黠。

胡天霸重重哼了一声:“三哥,你也听到了!那小子绝非良善之辈!他与雪儿之事,我原本也觉得不妥,但念在雪儿年少无知,尚可规劝。可如今,他既做出此等恶行,断不能容他再蛊惑雪儿,玷污我胡家清誉!”

他图穷匕见,声音斩钉截铁:“为今之计,唯有快刀斩乱麻!请三哥以总瓢把子之名,下令成全小黑与雪儿的婚事!一则,可绝了那凡人的痴心妄想,维护我胡家血脉纯净与威严;二则,也可借此整合堂营力量,让我黑风岭一脉与主支更加同心同德,共御外侮。此乃两全之策,还望三哥以大局为重!”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将一己私心包裹在“家族威严”和“堂营稳定”的大义之下,压力给得十足。

胡三太爷尚未表态,洞外又传来了通报声:“一太奶、四太爷、五太爷、六太爷、八太爷到——”

很快,以胡云花为首的几位胡家核心人物依次走入洞中。显然,他们都听到了风声,知道今日必有大事商议,故而齐聚于此。

胡云花依旧是那副慈和端庄的模样,但眉宇间带着一丝忧色。她先是对胡三太爷微微颔首,然后目光扫过胡天霸和胡小黑,轻轻叹了口气,并未立即说话。

四太爷、五太爷是两位面容相似、气息沉稳的老者,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态度显得有些暧昧。四太爷捋着胡须开口道:“七弟所言,不无道理。我胡家立足根本,在于规矩与威严。那凡人插手我族内务,确是不该。与黑风岭联姻,也能增强我堂营实力。”

五太爷补充道:“只是……雪儿那丫头性子刚烈,强行指婚,恐怕……”

六太爷是个胖乎乎的老头,总是笑眯眯的,此刻却收敛了笑容,打着圆场:“哎呀,都是自家孩子,何必闹得如此剑拔弩张。那陈姓小友,我看也非大奸大恶之徒,许是有些误会。”

八太爷最为年轻,气质也更显锋锐,他冷哼一声:“强扭的瓜不甜。我倒是觉得,雪儿自己的意愿最重要。什么血脉纯净,都是老黄历了,难道我胡家如今还需要靠联姻来稳固地位不成?”他这话,明显是针对胡天霸。

胡天霸立刻反唇相讥:“八弟说得轻巧!若无规矩,不成方圆!今日能有个陈岁安,明日就能有个李岁安!若个个凡人都来拐带我胡家仙苗,这堂营还如何维系?”

洞内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几位太爷各执一词,争论不休。支持联姻的(以胡天霸为首,四太爷、五太爷态度倾向)与反对强行指婚的(以胡云花、八太爷为主,六太爷居中调和)形成了微妙的僵持。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聚焦在了始终沉默的胡三太爷身上。他才是那个能一锤定音的人。

胡三太爷的目光缓缓扫过洞内每一位兄弟,他的眼神深邃,仿佛能看透每个人内心的盘算。他看到了胡天霸的野心与护犊,看到了胡云花对晚辈的怜惜与对公义的坚持,也看到了其他几位兄弟的权衡与顾虑。

他何尝不知胡天霸的私心?又何尝不心疼孙女胡雪儿?更明白强行拆散有情之人,有违天道人伦。但作为胡家的掌舵人,他必须考虑更多。堂营的稳定,各支系力量的平衡,乃至胡家在整个出马仙一脉中的声望,都是他必须权衡的因素。黑风岭一脉实力不俗,若因此事闹得离心离德,甚至分裂,是胡三太爷不愿看到的。

洞内寂静无声,只有几位太爷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压力如同实质,凝聚在胡三太爷的肩头。

良久,就在胡天霸快要失去耐心,准备再次开口催促时,胡三太爷终于缓缓出声,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所有的杂音:

“够了。”

两个字,让洞内瞬间落针可闻。

他目光落在胡天霸身上:“七弟,你的顾虑,我知晓。胡家威严,不可轻辱。”

随即,他又看向胡云花和八太爷:“雪儿的意愿,亦不可完全无视。”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最后的措辞,然后才继续说道:“强逼指婚,非仁厚之举,亦有损我胡家仁善积德之名。但若放任不管,则规矩崩坏,后患无穷。”

“既然如此……”

胡三太爷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声音陡然提高,清晰地传遍整个祖狐洞:

“传我法令:胡小雪与胡小黑之婚事,暂且搁置。”

胡天霸脸色一变,刚要说话,却被胡三太爷抬手阻止。

“然,那凡人陈岁安,欲与雪儿相伴,亦需证明其有资格承受此等仙缘,有能力面对未来之劫难。”

“故此,吾设下‘三关炼心路’。胡小黑与陈岁安,皆可入内接受考验。谁能率先通过三关,抵达终点,便是与雪儿缘法深厚之人,吾便亲自为其主婚,堂营上下,不得再有异议!”

“此乃最终裁决,任何人,不得再议!”

法令既出,如同金科玉律,带着浩瀚的法力波动,回荡在洞中,震得众人心神一凛。

胡天霸张了张嘴,看着胡三太爷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最终将不满压了下去,重重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他对自己孙子的实力还是有信心的,认为这考验不过是走个过场,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废掉那个凡人小子。

胡云花微微蹙眉,但见胡三太爷并未强行指婚,留下了余地,也轻轻点了点头。

其余几位太爷,见总瓢把子已有决断,便也纷纷拱手:“谨遵三哥(三爷)法令!”

一场可能引发堂营内部分裂的风波,暂时被胡三太爷以无上权威和这“考验”之法压了下去。然而,所有人都明白,这“三关炼心路”绝非易与,其凶险程度,恐怕比直面胡小黑的玄阴煞风,有过之而无不及。

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刚开始。而胡三太爷这番看似折中、实则深意的抉择,又将把陈岁安和胡雪儿的命运,引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