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大乾朝的婚嫁习俗,女子出嫁都得要有兄弟送嫁。
云琅出嫁的时候,是吴王送嫁的。
乐瑶出嫁自然得是她的亲弟弟沐元吉送嫁。
花轿起,吹吹打打的出发了。
观礼的人也随之散去。
云琅看着大殿外檐廊下的九岁孩童,一时间有些恍惚。
前世她出嫁时,是这位孩童给她送嫁的。
彼时,这孩童一身锦衣,骑着高头大马,小小年纪,却有些英武之气。
那时候她想,再等上几年,这孩子肯定能有出息。
但遗憾的是,这孩子没过两年,就从马上摔下来,摔死了。
因为还未成年,死了也不得入皇陵,便在皇陵边上最偏僻的角落寻了块地方给他下葬。
每年清明,除了云琅会去给他坟前上炷香,连块墓碑都没有荒冢上,再无其他人踏足。
“四姐姐!”
云琅的思绪被这一声‘四姐姐’拉回,她才收拾起情绪,微笑着上前。
“元载今年九岁了吧?”
“四姐姐记性真好。二月满的九岁,与四姐姐生辰正好差了一个月。”
沐元载是萧贵人的儿子。
萧贵人原是姚贵妃宫里的丫头,谈不上有多好的姿色,但萧贵人性子温吞,不知怎地,就被皇帝给看上了。
姚贵妃当时有孕在身,想着送个丫头到皇帝身边固宠,总好过让皇帝去别的嫔妃那里。
于是顺水推舟。
但萧贵人不争不抢的性子,也没让皇帝新鲜几日。
后来,皇帝有很长一段时间,似乎都像是忘记了这么个人。
直到好几年后,突然传出萧贵人有喜,姚贵妃才想起这么个人来。
彼此,姚贵妃已经有了一女两子,又是盛宠,倒是没把这么个萧贵人放在眼里。
不久之后,萧贵人一举得男,确实也让姚贵妃不喜了一阵。
但萧贵人娘家无人,所以姚贵妃也没把这母子俩放在眼里。
只是这两年,沐元载与姚贵妃的小儿子一起读书,又才开始碍了姚贵妃的眼。
沐元载读书好,武艺也好,常得先生夸赞。
姚贵妃的小儿子读书不行,武艺也不行,多生怨怼。
沐元载就少不得被欺负。
前世,云琅与之没有太多交集,毕竟公主与皇子的住处也隔得远,平日里也难以见到。
她又是谨小慎微的人,知道姚贵妃的小儿子针对沐元载,更不可能多有往来。
但如今自然不同。
所有姚家不喜欢的人,都可以是她的同盟。
云琅伸手摸他的头,但沐元载却本能地往后缩了缩脖子,像是刻意躲开云琅的手。
“怎么了?”云琅的手悬在半空中。
“没......四姐姐,我回去读书了。”
刚刚还明朗的孩子,此刻突然慌了,转身就跑。
云琅有些好奇,便跟了过去。
假山后面,蹲在地上的沐元载像只落败的野狗,只能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舔舐自己的伤。
云琅这才看到,他的脖子上有伤,头发丝里还有干涸的血渍。
“元载!”
云琅的声音惊吓到了小狗,他赶紧站起身来,惊慌地看着云琅,双手不由自主地放到身后,紧靠着假山,无路可退。
“元载,这里没有别人。你跟我说任何事,也不会有人知道。我也不会把你的事告诉任何人。”
半弯的腰是她此刻的态度,没有居高临下,更没有高高在上。
放慢的声音一字一字,表达着此刻最深的诚意。
而坚定的目光似乎是想告诉对方,我知道你受了伤,但我不是同情你,我只是想跟你做朋友。
“四姐姐......”
九岁的男孩低下了头,眼泪随之砸落。
“母亲知道了,会哭。我不想让母亲伤心,我也不想让母亲被教训......”
云琅的心被揪得紧紧的。
看到此刻的沐云载,仿佛也就看到了前世的自己。
她知道宫里的人欺负人都很一套,但像这般装都不装的,弄得一个皇子身上这么多伤,除了姚贵妃的儿子,谁人又敢。
“我想看看你的伤,回头给你送些药。”
“不用了,四姐姐。过些日子,就会好的。”
云琅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她伸手摸了摸沐云载的头,很轻很轻,生怕把他给弄疼了。
沐元载却在此刻抬起头来,从假山空隙里透进来的光,正好打在他的脸上,明暗交错,斑驳陆离。
像极了他们这对姐弟不堪的命运。
“不是说,看到那狗东西往这边跑了吗?怎么就不见人了。”
难听的话不远不近传来,沐云载下意识地侧过头,云琅便知道刚刚那句‘狗东西’说的是谁。
“别怕,我去把人给打发了。”云琅低声道。
沐云载欲言又止,而云琅的身影已经出了假山。
十来岁的皇子带着几名宫人正四处寻人,而那皇子手里还拿根鞭子,一副寻着人了就要抽上一顿的架式。
“元昌!”
云琅叫了一声,正骂骂咧咧的皇子回过头来,见是云琅,一脸不屑,“叫我作甚?”
云琅缓步上前,“今日你三姐姐出嫁,你也不去送送,带着这帮子宫人在做什么?”
“要你管!”
沐元昌就是个混世魔王,整日不学无术也就罢了,姚贵妃更是宠着。
沐元吉因为要争储君,从小倒是管得严些,读书也好,武艺也罢,都有人专门盯着。
而沐元昌没有这个任务,姚贵妃也就对他更为放任。
宫里的皇子公主都知道,这位是惹不起的,只能躲得远远的。
偏偏沐元载与他一起读书,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我自然是不敢管你的。不过,今日可是你三姐姐大喜的日子,皇室宗亲和大臣们都在宫里,你要是弄出点什么事来,你猜父皇会不会扒了你的皮?”
云琅说着,故意在他面前做了一个扒皮的动作。
还别说,那小子真有点吓着了。
退了两步后,似乎又觉得自己刚才有些怂,便骂骂咧咧道,“别以为你嫁了个老鳏夫就了不得,早晚得做寡妇!”
小孩子恶毒,大人只会更恶毒,不然也教养不出这样的孩子。
云琅听得这话,当即就怒了,然后揪着他的衣领道:“让我做寡妇,这是咒镇海将军死了?
他若死,那就是打了败仗,你身为皇子,咒大乾的军队打败仗。
走,去父皇那里,去满朝文武那里,我倒是想看看谁教咱们皇子说这些恶毒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