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话题告一段落,早餐也接近尾声。陈星灼一边慢悠悠地喝着最后几口龙井茶,一边将思绪投向了更远的未来。高寒期只是下一个挑战,根据她们上一世的记忆,真正的、颠覆性的巨变,还在后面。
“凛月,”她放下茶杯,语气变得有些悠远,“我们在堡垒里,已经安全地度过了高温期。接下来要面对高寒,虽然艰难,但依托堡垒,我们依然能过得很好。不过,我们需要看得更远一些。”
周凛月也收敛了笑容,认真地看着她:“你是说……洪水?”
“嗯。”陈星灼点点头,眼神凝重,“根据模型和……我们的‘经验’,在极端高寒持续大约一年之后,全球气候会再次发生剧烈反转。两极和高山冰川因为之前的极端高温本就脆弱,加上可能出现的其他地质或天文因素,会导致大规模的冰盖崩塌和融水倾泻。海平面会急剧上升,同时全球性的暴雨会持续很长时间……大洪水,几乎不可避免。”
她调出便携终端,展示出 cyberstellar Ash 根据现有数据模拟的洪水淹没图。可以看到,她们所在的这片山区,在洪水峰值时期,水位将上涨到半山腰的位置。
“我们的堡垒,选址已经足够高,但按照这个模型,洪水最终会淹到我们现在所处位置下方大约五十米的高度。堡垒主体结构或许能承受住水压,但下层的入口、通风口、以及所有外部设施,都将被彻底淹没或摧毁。内部的环境控制系统,在长期浸泡和泥沙冲击下,能否完好也是个未知数。”
周凛月看着那张触目惊心的淹没示意图,脸色也有些发白。她虽然知道有洪水这回事,但如此直观地看到堡垒可能被淹到半山腰,还是感到一阵心惊。“还好我们有香囊方舟…但是堡垒真的就彻底…”
“放弃。”陈星灼的回答简洁而果断,尽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舍,“在洪水到来之前,我们必须提前撤离。而且,不能留下任何重要的痕迹。所以,我们需要在洪水峰值预计到来前的几个月,就开始着手准备。”
她详细阐述她的计划:
1. 物资回迁:这是最核心的一步。堡垒内所有的东西,全部都重新收纳回两人的空间。
2. 撤离时机:选择在洪水开始上涨,但尚未达到危险程度,且外部环境,可能是极寒与暴雨交替相对允许行动的时候。她们需要提前找好下一个临时避难所,或者……直接开始移动生活。
3. 未来可能:“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陈星灼话锋一转,“模型只是预测,存在不确定性。如果运气好,洪水最终没有淹到堡垒,或者淹没高度很低,没有造成结构性破坏,那这里就依然是我们最安全、最舒适的家。等洪水退去,外界环境再次稳定,可能是新的冰期或间冰期,如果我们在外边漂泊累了,随时可以再回来。”
周凛月认真听着,仔细消化着这个长远的计划。虽然她们最初早有计划,但放弃这座倾注了她们无数心血的堡垒,生活了两年的地方,还是有很多不舍的,但在生存面前,这无疑是最理智的选择。拥有空间这个终极后手,让她们有了辗转腾挪的底气和勇气。
“我明白了。”周凛月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
陈星灼赞赏地看着她,“而且,高寒期也并非全是坏事。当温度下降到一定程度,比如零下六十活着七十度,虽然依旧致命,但我们现在有了完善的防寒装备,外界的活动难度反而可能比高温时要低一些——至少没有那种无孔不入的灼热和快速脱水。我们可以趁那个时候,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出去走走看看。收集一些实地信息。甚至……可以考虑去更远的地方。
这个提议让周凛月的心跳加快了几分。随后想着也是经历过的,现在出去还有功能强大的饿“煤球”房车,还有万能的陈星灼,她的害怕就有点微不足道起来。
“好!”周凛月用力点头,眼中闪烁着期待与决然交织的光芒,“我们一起规划。等高寒期稳定下来,我们做好万全准备,就出去看看!看看山下村里现时是个什么光景。”
早餐在关于未来蓝图的讨论中结束。收拾好碗筷,两人并肩站在观景窗前,望着窗外被高温蹂躏后满目疮痍的山景。阳光依旧毒辣,空气在高温下扭曲。
但她们知道,眼前的炼狱景象即将被冰封的死寂所取代,而最终,还将迎来滔天的洪水。末世如同一个巨大的轮盘,无情地转动着,将一种极端替换成另一种极端。洪水过后的世界是什么,暂时也不是她们现在要去考虑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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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的余韵还在唇齿间徘徊,那股由精致江南早点带来的熨帖与满足感,如同温和的暖流,缓缓浸润着四肢百骸,驱散了昨夜冒险残留的最后一丝惊悸与疲惫。按照堡垒内雷打不动的日程表,接下来本该是去健身房进行每日的体能训练,以维持身体在长期封闭环境下的最佳状态。
然而,今天周凛月却罕见地行使了“否决权”。
当陈星灼习惯性地站起身,准备前往健身房时,周凛月伸手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腕。
“星灼,”她的声音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今天健身房就算了。”
陈星灼微微一愣,看向她。周凛月的眼神里充满了关切和一丝尚未完全消散的后怕:“你昨晚消耗太大了,虽然现在看起来没事,但身体内部肯定需要时间恢复。剧烈运动不适合,我们需要让肌肉和神经得到充分的休养,而不是继续施加压力。”
陈星灼张了张嘴,想说自己感觉还好,恢复得不错。但看着周凛月那双清澈眼眸中不容商量的意味,以及想起自己刚才起身时,大腿和腰腹深处确实还隐隐传来的、并非疼痛却清晰存在的酸软感,她的话又咽了回去。理性告诉她,周凛月是对的。过度训练反而会增加受伤风险,延缓恢复进程。
“好吧,”她妥协地笑了笑,反手握住周凛月的手,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听我们周医生的。那……我去监控室看看?总得找点事情做。”
她本以为周凛月会同意这个相对“静态”的安排,毕竟监控外界是日常重要工作之一。却没想到,周凛月立刻接口道:“我陪你一起去。”
语气自然,却带着一种近乎黏人的依赖和……不放心。
陈星灼有些意外地挑眉。周凛月平时虽然也常陪她在监控室,但大多是她自己有事做,或者两人一起分析情报,像这样明确表示“陪你”,而且是在非紧张时期,还是头一遭。
她看着周凛月,对方却已经若无其事站起身。陈星灼瞬间明白了——是担心她,怕她一个人待着又会琢磨昨晚未完成的“冒险”,或者单纯是经历了昨晚的提心吊胆,现在只想和她待在一起,确认她的安然无恙。
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了。陈星灼没有点破,只是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带着纵容和暖意。“好,一起。”
收拾停当,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监控室。巨大的环形屏幕墙依旧亮着,分割成数十个大小不一的画面,显示着堡垒周边残存的摄像头视角、传感器数据流、以及通过cyberstellar Ash接收到的、来自远方城市的模糊影像或无线电信号背景噪音图。
陈星灼在她惯常的主控位坐下,手指习惯性地在控制面板上滑动,调出 cyberstellar Ash 的核心数据界面。周凛月则没有像往常那样坐在旁边的分析位,而是走到了放置在监控室一角、靠近观景窗的那张豪华按摩椅旁。
这张按摩椅是她们为了缓解长期久坐监控带来的肌肉疲劳而添置的,皮质柔软,功能齐全。周凛月熟练地操作了几下,按摩椅发出低沉的启动声,椅背缓缓向后放倒,形成一个舒适的半躺角度。她又从旁边的储物格里拿出一床柔软的米白色羊绒毯——这是她们在堡垒内享受“冬日”氛围的必备品之一,尽管外界是炼狱高温——轻轻盖在自己身上。
毯子很暖和,彷佛带着阳光晒过般的蓬松感。她调整了一下姿势,将自己舒服地陷进按摩椅的包裹中,只露出一个脑袋,目光恰好能越过陈星灼的肩膀,看到主屏幕上跳动的数据和部分监控画面。
监控室里很安静,只有服务器机柜运行发出的低沉嗡鸣、按摩椅气囊交替充放气的轻柔噗噗声,以及陈星灼偶尔敲击键盘或切换画面的细微声响。模拟阳光从观景窗透进来,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明亮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心安的、近乎慵懒的宁静。
陈星灼首先调取了 cyberstellar Ash 最新的全球大气环流模型和区域性气候监测数据。屏幕上,复杂的等压线、气流矢量、温度梯度色谱图交织变幻,代表着这个星球依旧紊乱不堪的能量流动。
她仔细审视着每一个可能预示剧变的前兆信号——高纬度地区的冷空气堆积情况、海洋热盐环流的微弱波动、平流层突然的增温或降温事件……然而,如同过去数周一样,所有的数据曲线都在一个极端且稳定的高位平台上震荡,没有显示出任何即将发生转折性变化的明确迹象。
“Ash,”陈星灼轻声呼唤人工智能的名字,“汇报近期气候趋势预测,重点关注高寒期前兆信号强度。”
冰冷的、略带合成感的电子音立刻在室内响起,清晰而平稳:“收到指令。根据过去72小时全球观测站(剩余可用部分)及卫星遥感数据综合分析,当前全球平均气温稳定在基准峰值区间(波动范围±1.5摄氏度)。北极冰盖持续萎缩,但速率未见显着加速。大气环流模式仍以超大型稳定高压系统主导,缺乏驱动大规模冷空气南下的动力条件。高寒期前兆信号,包括但不限于极涡位移、西风带扰动指数、海冰-反照率反馈强度等,均处于低置信度区间,未检测到统计学意义上的显着增强趋势。结论:短期内(未来2-4周)发生极端高温向极端低温转换的概率低于百分之十五。”
陈星灼默默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果然,还是老样子。那种天地即将倾覆、季节即将逆转的“山雨欲来”之感,并未在数据层面得到证实。仿佛这颗星球已经彻底接受了这种极端高温的“新常态”,并将无限期地持续下去。但她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是能量在积累,是平衡在被推向彻底崩溃的边缘。cyberstellar Ash 的模型和她们的“前世”记忆都指向同一个方向——剧变必会到来,只是时间问题。
她切换画面,开始逐一检查那些尚未回收的、位于更远区域的摄像头和传感器传回的实时数据和影像。
位于西北方向一点五公里处山脊线上的那组设备,此刻传回的画面是一片死寂的、焦黑的山峦轮廓线,在过度曝光的高温环境下显得有些扭曲。远程地震传感器记录着微弱的、可能源于岩体热胀冷缩或小型动物(如果还有的话)活动的背景噪音,数值低得可怜。空气成分传感器显示,氧气含量略有波动但仍在可接受范围,二氧化碳和尘埃颗粒物浓度居高不下,但没有检测到任何异常化学物质或生物标记。
其他方向的设备也是如此。东面俯瞰废弃公路的摄像头里,只有被晒得龟裂的沥青路面和倒塌的路牌;南面朝向更深远群山的传感器,捕捉到的只有永恒的热浪扭曲和偶尔掠过的、被高温点燃的干燥气旋卷起的灰烬;西面靠近那条早已干涸河床的监听设备,除了永不停歇的、如同叹息般的热风呼啸,再无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