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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头日本黑熊倒在血泊中,深色的毛发被黏稠的血液浸透,散发出浓烈的腥气。林间的鸟儿被枪声惊得四散飞逃,此刻只剩下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令人不安的溪流潺潺声。

郭春海没有立刻下令处理猎物,他的目光依旧锐利地扫视着格帕欠所指的方向——那几个人逃离的密林深处。陌生的国度,陌生的山林,刚刚进入就暴露了行踪,这绝非好兆头。那几个被惊走的当地人,是普通的樵夫、采药人,还是……更麻烦的角色?

“春海哥,咋整?”二愣子凑过来,压低声音问道,脸上带着未散的兴奋和一丝担忧。熊是打到了,可刚才那动静……

“格帕欠,能判断出那几个人是朝哪个方向跑的?是往山外还是往更深的山里?”郭春海沉声问道。

格帕欠走到那片被踩乱的灌木丛旁,蹲下身,手指轻轻拨开草叶,仔细观察着地上的脚印和折断的枝条痕迹。他的眉头微蹙,低声道:“脚印浅乱,跑得很慌。方向……是往山下,应该是朝着有人烟的地方。”

往山下,有人烟的地方。郭春海心中稍定。如果是往深山里跑,反而更麻烦,说明对方可能是有意窥探或者本身就是山里的猎户。往山下跑,更像是无意中撞见枪击猛兽场面被吓坏的普通村民。

但即便如此,也不能掉以轻心。谁也不知道那几个村民回去后会怎么说,会不会引来当地的警察或者林业管理人员。

“动作快!处理熊货,立刻离开这里!”郭春海不再犹豫,果断下令。必须赶在可能的麻烦找来之前,退回相对隐蔽的废弃渔港。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处理熊对于他们这些老猎手而言是轻车熟路,但在异国他乡,又是在这种刚刚暴露的情况下,每个人的动作都格外迅速和警惕。

格帕欠负责剥皮,他的猎刀锋利而精准,沿着熊皮的肌理游走,尽可能保持皮毛的完整。这日本黑熊的皮毛虽然不如西伯利亚棕熊那般厚实巨大,但乌黑油亮,手感顺滑,在黑市上也能卖上个不错的价钱。

二愣子和另一名队员则负责分割熊肉,取出熊胆和熊掌。熊胆是珍贵的药材,熊掌更是传说中的山珍,虽然他们自己未必会享用,但却是打通某些关节、换取资源的硬通货。郭春海特意叮嘱,将那四个熊掌小心地用油布包好,熊胆则用随身携带的小木盒装起,衬上干净的苔藓。

剩下的熊肉,他们只选取了最精华的里脊和后腿肉,用带来的盐巴简单搓揉腌制,以便保存。大量的熊骨和内脏则被拖到远离现场的灌木丛深处掩埋,避免血腥味引来其他猛兽或暴露行踪。

整个处理过程紧张而有序,不到半个小时,一切完毕。沉甸甸的熊皮被卷起捆好,熊肉和珍贵的熊胆、熊掌被打包进背囊。

“撤!”郭春海一挥手,小队五人背负着战利品,沿着来时的路线,快速而警惕地向山下撤退。

回程的路似乎比来时更加漫长。每个人的耳朵都竖得尖尖的,留意着山林中的任何风吹草动。那几声日语呼喊和仓皇逃离的脚步声,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每个人的心头。这片看似秀美宁静的异国山林,此刻在他们眼中,却充满了未知的危险和敌意。

幸运的是,一路并未遇到任何阻拦或追踪。当他们有惊无险地回到那片荒凉的浦幌废弃渔港时,夕阳正将西边的海平面染成一片金红。

看到他们安全归来,还带回了如此丰厚的猎物,留在港口的众人都是精神一振。连日来的阴霾和悲伤,似乎被这实实在在的收获冲淡了些许。

“好家伙!这么大一张熊皮!”老崔迎上来,接过沉甸甸的熊皮卷,脸上露出惊讶和喜色,“这日本的黑瞎子,皮子倒是油光水滑!”

乌娜吉也松了口气,赶紧招呼人帮忙卸下背囊,看到那用油布包裹的熊掌和装有熊胆的木盒时,她更是明白这次进山的价值。她轻声对郭春海道:“有了这些东西,咱们回去的路,或许能顺当些。”

郭春海点了点头,但眉头并未完全舒展。他让二愣子把山里遭遇陌生人的情况跟老崔和金哲说了一下。

金哲闻言,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沉吟道:“往山下跑……多半是附近村落的农民或者樵夫。这北边地广人稀,很多村子都闭塞,突然听到枪声,看到你们打熊,吓跑了也正常。不过……”他话锋一转,脸色也严肃起来,“咱们毕竟是在别人的地头上动了枪,猎了他们的‘山神爷’,小心无大错。船修得差不多了,我看,咱们明天一早就离开这里,不能久留。”

老崔也附和道:“对,夜长梦多。这熊肉正好给兄弟们补补身子,吃饱喝足,明天天亮就扯呼!”

计议已定,众人立刻忙碌起来。熊肉被切割成块,一部分当晚就炖上了,加入了些许船上带来的土豆和萝卜(在港口废弃的菜地里意外发现了一些自生自长的),虽然调料简陋,只有盐巴,但浓郁的肉香依旧弥漫在整个废弃港口,让人食指大动。久违的、扎实的肉食,对于这些刚刚经历生死、身体和精神都极度疲惫的汉子来说,无疑是最好的慰藉和补给。

夜幕降临,海风带来了寒意。众人围坐在临时搭建的、用破旧帆布遮挡的篝火旁,捧着热气腾腾的熊肉汤,啃着烤得焦香的熊肉,沉默地吃着。火光映照着一张张饱经风霜、带着伤痕却眼神坚毅的脸庞。没有人说话,只有咀嚼声、木材燃烧的噼啪声以及远处海浪永不停歇的拍岸声。

郭春海喝了一口滚烫的肉汤,暖流顺着食道滑入胃中,驱散着身体的疲惫和寒意。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格帕欠,他正默默地用一块石头打磨着他的猎刀,刀身在火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光泽。又看了看另一边,二愣子正狼吞虎咽,吃得满嘴流油,但眼神深处,依旧残留着一丝未能尽兴的遗憾,似乎还在回味白天那差点失手的狩猎。

他知道,兄弟们需要这样一次成功的狩猎来提振士气,也需要这顿扎实的肉食来恢复体力。但他更知道,脚下的土地并非故乡,周围的黑暗里潜藏着未知的风险。那几声日语呼喊,像警钟一样在他脑海中回响。

“今晚值守的人,加倍。两人一组,轮换休息,发现任何异常,立刻警报。”郭春海放下碗,沉声吩咐道。

“明白!”负责安排值守的老崔立刻应道。

夜色渐深,除了值守队员警惕的身影和篝火偶尔爆出的火星,废弃的渔港陷入了沉睡般的寂静。海涛声依旧,仿佛亘古不变。

郭春海靠在一堵残破的土墙边,怀里抱着步枪,却没有立刻入睡。他望着头顶那片被海风清洗得格外清澈的星空,繁星闪烁,与故乡兴安岭看到的似乎是同一片天幕,却又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他想起了狍子屯,想起了乌娜吉和孩子(尽管乌娜吉此刻就在不远处照顾伤员),想起了托罗布老爷子蹲在门槛上抽烟袋锅子的模样,想起了屯子里那些熟悉的乡亲和袅袅炊烟……一股强烈的思乡之情涌上心头。

但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从决定走出兴安岭,走向更广阔的山海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面对无数的未知与凶险。俄国西伯利亚的冰天雪地,日本海的惊涛骇浪,还有眼下这片陌生的异国山林……每一次都是在刀尖上跳舞,与死神搏命。

这次浅间山之行,虽然小有收获,但也再次提醒他,在任何地方都不能掉以轻心。山林有自己的规矩,但国界之外的山林,规矩更加复杂难明。

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将思乡的情绪压下。现在不是软弱的时候,他必须带着这些信任他、跟随他的兄弟,活下去,带着收获,返回故乡。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海面上还弥漫着一层薄薄的晨雾,三艘经过紧急修补的渔船便悄然起锚,驶离了浦幌废弃渔港,再次融入了茫茫大海。

船首劈开平静的海面,向着西南方向,祖国的方位驶去。身后的“浅间山”轮廓在晨雾中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海平线之下。

这一次短暂的登陆,像一次插曲,让队伍获得了宝贵的休整和补给,但也留下了隐患和警示。异国山林的神秘面纱只是揭开了一角,而真正的归途,依旧漫长且布满荆棘。郭春海站在“蛟龙号”船头,迎着略带腥咸的海风,目光坚定地望向前方。他知道,下一次靠岸,或许就是家乡的土地了,但在那之前,谁也不知道这片看似平静的海域,还会掀起怎样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