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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春的北京,东风带着料峭的寒意,拂过农业部办公楼前的玉兰花枝。枝头刚绽出的洁白花苞,像缀在青灰色建筑旁的碎雪,透着几分怯生生的生机。三楼办公室里,李泽岚正对着电脑屏幕,逐字校对《全国农业产业数字化试点工作指南》。光标在“农产品溯源体系建设”“智慧农业补贴标准”等条目间移动,他时不时停下来,对着纸质版文件核对数据,眉头微蹙——这份指南关系到后续全国试点的推进,容不得半点疏漏。

办公桌上,一摞厚厚的政策文件旁,压着本深蓝色封皮的笔记本。封皮边角已经磨损,露出里面的浅黄色纸页,正是他去年云贵川调研时用的那本。距离提交西南山区调研报告,已经过去了整整四个月。从最初每天刷新办公系统、盼着“已阅”“待议”的批示,到后来渐渐学会“见缝插针”地做事,李泽岚的心态悄然转变。午休时,他会躲在茶水间,给北京几家主打“助农茶”的茶馆打电话,推销曼歇坝村的古树茶;周末不加班,就泡在公益组织的办公室,帮美姑县乡村小学筹措图书和文具;就连外出做政策宣讲,结束后也会多留半小时,给岜沙苗寨的村支书打视频电话,追问孩子们校车申请的进展。

“叮铃铃——”内线电话突然响起,打断了李泽岚的思绪。屏幕上跳动着“司长办公室”的字样,他心里“咯噔”一下,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鼠标。接起电话,张建军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比往常低沉几分,听不出太多情绪:“李泽岚,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挂了电话,李泽岚起身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口,又把桌上的文件快速归拢,才快步走出办公室。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回响。路过司长办公室门口时,他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进来。”推门而入,只见张建军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指尖捏着一份红头文件,眉头微蹙,神情比电话里更显严肃。

“司长,您找我?”李泽岚走到办公桌前,轻声问道。张建军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抬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坐,有个事跟你说。”他将手中的红头文件轻轻推到李泽岚面前,文件首页上方,“关于李泽岚同志职务任免的通知”几个烫金大字,在日光灯下格外醒目。

李泽岚的目光落在文件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颤抖着手拿起文件,指尖划过“中共广东省委组织部”“中共清远市委”等落款单位,目光快速向下扫,当“调任李泽岚同志为广东省清远市阳山县县委副书记、县长候选人”这行字映入眼帘时,他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错愕,嘴唇动了动,好半天才说出话来:“司长,这……怎么突然调我去广东当县长?我在部里才待了两年,很多业务还没吃透,比如正在推进的农业数字化试点,还有西南调研后续的一些对接工作……而且阳山是粤北山区,和我之前调研的云贵川村寨情况不同,那边靠近珠三角,既要抓生态保护,又要促经济发展,我怕难以胜任。”

他一口气说完,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慌乱。在农业部这两年,他从一个跟着老同志学政策解读、做报表分析的“新人”,慢慢成长为能独立牵头专项核查、撰写调研报告的业务骨干,虽然忙,却也踏实。可“县长”这个职务,对他来说太陌生了——那意味着要从“案头论道”走向“躬耕一线”,要面对征地拆迁的矛盾、产业落地的难题、百姓上访的诉求,每一件都是需要实打实去啃的“硬骨头”。

“两年时间,足够让你摸清农业政策的脉络,更够让部里看到你的能力。”张建军抬手打断他的话,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里既有审视,也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期许,“你去年那趟云贵川调研,报告写得很扎实,‘通路先于兴业’‘育人重于输血’的思路,抓的都是基层‘三农’问题的痛点。阳山是广东的乡村振兴重点帮扶县,全县42万亩耕地,水稻、玉米是主粮,淮山、沙糖桔、阳山鸡是特色产业,但大多停留在‘种植-售卖’的初级阶段,深加工率不足10%;农村常住人口占比65%,但40%的青壮年都去珠三角打工了,留不住人;境内有南岭国家森林公园、连江画廊等优质生态资源,旅游收入却只占全县Gdp的5%,资源没盘活。”

张建军顿了顿,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喝了一口,继续说道:“它和你调研过的西南村寨,都面临‘产业弱、民生差’的问题,但又有独特优势——靠近珠三角,有庞大的消费市场和产业辐射能力。部里派你去,就是看中你既懂政策,又接地气,能把调研时‘解决实际问题’的思路,用到阳山的工作中,打通‘生态保护’与‘经济发展’的堵点。这对你来说,是挑战,更是机会。”

李泽岚握着文件的手微微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他低头看着文件上自己的名字,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涩、忐忑、茫然,还有一丝隐秘的期待。他想起两年前刚进农业部时,抱着“为农服务”的初心,每天加班到深夜,对着一堆堆报表和政策文件啃到凌晨;想起第一次下乡调研,在曼歇坝村看到玉香阿婆布满老茧的手,把一袋刚采的茶叶塞进他怀里,说“李科长,俺们不盼着大富大贵,就盼着茶叶能多卖几毛钱”时的恳切;想起提交西南调研报告后,一次次找张建军汇报,却只得到“再等等”“多协调”的回应,那种满怀希望又渐渐失落的滋味。

如今,这份调令来得猝不及防,却像一道光,照亮了他一直以来的遗憾——在部委里,他只能隔着文件和报表关注百姓的困境,就算对接再多资源,也只是“小打小闹”。而到了阳山,他手里有了决策权、执行权,能亲自把路修到村寨口,能推动学校和卫生站建设,能让那些在调研里写下的“纸上方案”,真正变成惠及百姓的“落地实事”。

“我明白了,服从组织安排。”李泽岚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目光坚定地看着张建军,“请司长放心,我到了阳山,一定沉下心来,多听、多看、多问,把在部里学到的政策知识,把调研时总结的经验思路,都落到实处,不辜负部里的信任,不辜负老百姓的期待。”

张建军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点了点头:“这就对了。年轻人,要敢于挑重担。阳山的班子里,老同志多,经验丰富,你去了要多向他们请教,别把机关里的‘文气’变成‘官气’。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比如需要农业技术支持、产业资金倾斜,随时给部里打电话,我们会给你兜底。”他拿起笔,在文件上签了个字,补充道,“部里给你五天时间准备,把手头的工作交接好,多搜集些阳山的资料,对接一下可能用到的资源,下周一,直接去阳山报到。”

走出司长办公室,李泽岚站在走廊里,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却没带来多少暖意。手里的红头文件薄薄几页,却像有千斤重,压得他肩膀微微发沉,可心里又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涌动着一股莫名的力量。他低头看了看手机,距离下周一还有五天,时间紧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走到窗边,望着楼前那几株玉兰树,枝头的花苞在风中轻轻摇曳,像极了此刻他忐忑又充满期待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