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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委书记王勇的手指在文件袋上停顿了三秒,金属拉链与桌面摩擦的声响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刺耳。当那摞泛黄的材料被推到椭圆形会议桌中央时,最上面的照片突然顺着气流滑落到谷书记面前——张建国穿着那件标志性的黑绸衫,正把一个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塞进公文包,领口的金链子在乡卫生院的瓷砖地面上投下扭曲的光。

“这张照片拍于2007年10月17日,”王勇的声音像浸过冰水,每个字都带着寒意,“是乡卫生院改造工程承包商王大海的儿子结婚当天。我们核对了银行流水,当天下午三点十五分,王大海的账户向张建国妻子的银行卡转入八万元,备注是‘贺礼’。”他抽出一张银行回执单,红色的印章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而就在前一天,青石乡党政联席会刚通过王大海的施工资质审核,当时李泽岚同志提出质疑,说王大海的公司连三级资质都没有,张建国当场拍了桌子,说‘乡里的工程用不着外人指手画脚’。”

会议室里的烟雾突然变得浓重,常务副县长周志强下意识地把烟灰缸往自己面前挪了挪。他想起去年去青石乡检查工作,张建国拉着他在卫生院的废墟前转圈,黑布鞋的鞋跟磕在水泥地上发出空洞的响:“周县长您看,这工程年底准能完工,到时候咱青石乡也有全县最气派的输液大厅。”现在想来,那些承诺里藏着多少猫腻。

“我们先说说种薯补贴的问题。”王勇翻开第二本卷宗,里面夹着一沓采购合同,甲方签字处的“张建国”三个字龙飞凤舞,乙方则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宜都农产品贸易公司”。“这家公司的法人代表叫刘三喜,是张建国的远房表舅,实际就是个空壳公司,办公地址在县城的一间民房里,连仓库都没有。”他抽出一份物流记录,上面的货运车辆信息被红笔圈了出来,“2007年3月,他们申报采购脱毒种薯50吨,可这辆车牌号为陕J·的货车,当天根本没离开过县城,司机的行车记录仪显示,他在菜市场拉了一天的白菜。”

组织部长秦志国的钢笔在笔记本上划出刺耳的声:“那实际采购了多少?”

“17吨。”王勇的指尖重重戳在验收单上,“但张建国让乡农技站的干事伪造了验收报告,按50吨的标准申领了省级补贴。每吨脱毒种薯的补贴是3460元,这中间的差额十七万三千元,通过刘三喜的公司账户,转到了张建国侄子张建军的建材店。”他又抽出一张照片,建材店的招牌下停着辆崭新的本田轿车,“这就是用补贴款买的车,登记在张建军名下,实际由张建国使用,我们在车里发现了他常穿的那件黑绸衫。”

宣传部长王梅突然想起什么,翻开手机里的采访笔记:“去年春天我去李家坳采访,老乡们说领到的种薯一半都是烂的,去找张建国理论,他让派出所的人把带头的王大爷训了一顿,说‘再闹就取消低保’。”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当时李泽岚刚到青石乡当副乡长,蹲在地里帮老乡挑拣好种薯,挑到半夜眼睛都红了。”

谷书记一直没说话,指尖在那张种薯验收单上轻轻摩挲。他想起2007年夏天去青石乡调研,张建国非要拉他去看“万亩种薯基地”,车开了半个钟头才到一片坡地,地里稀稀拉拉的苗还没盖住土。“今年雨水少,苗长得慢点,”张建国当时笑得一脸憨厚,金链子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但产量肯定错不了,我让刘三喜给咱留了最好的种薯。”现在才明白,那片所谓的基地,不过是他糊弄上级的幌子。

“水渠项目的问题更严重。”王勇的声音沉了下去,第三本卷宗里夹着张水渠设计图,红色的修改痕迹像一道道伤疤。“2007年5月,上级拨付水渠专项资金68万元,计划修建一条12公里的灌溉渠,解决青石乡五个村的浇水问题。可张建国把设计图改了又改,最后只修了4.7公里,还是用的劣质水泥。”他抽出一份检测报告,“混凝土强度只达到设计标准的60%,去年汛期就塌了三段,冲毁了二十亩土豆田。”

“那剩下的钱呢?”周志强的烟蒂在烟灰缸里碾得粉碎。

“大部分进了张建军的口袋。”王勇调出银行转账记录,2007年8月15日,一笔二十四万元的款项从乡财政所转出,备注是“水渠材料款”,但收款方是县城的一家房地产公司。“张建军用这笔钱,在县城的‘阳光小区’买了套120平米的房子,房产证上是他女朋友的名字。”他又拿出一份录音笔,按下播放键,里面传出张建国的声音:“建军,这钱得干净点,走房地产公司的账,就说是水渠工程抵的材料款……”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中央空调的出风口发出微弱的嗡鸣。王勇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除了这两笔大额款项,张建国的日常贪腐更是触目惊心。我们查了他近三年的银行流水,发现有三十多笔不明来源的收入,合计四十二万多元,大多是各村支书和企业老板送的‘过节费’‘感谢费’。”他抽出一本礼金登记册,上面的名字触目惊心,“李家坳的村支书每年春节送两条‘中华’,中秋节送一筐苹果,里面藏着两万元现金;乡卫生院的院长为了保住职位,每个月给他存五千块的‘喝茶钱’……”

秦志国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就没人举报吗?”

“举报信堆成了山。”王勇从卷宗底下抽出一沓信封,邮票都泛黄了,“但张建国在青石乡经营了十年,关系网盘根错节。派出所长是他的战友,财政所长是他的连襟,甚至县纪委的一个干事,都是他二舅的老部下。这些举报信要么石沉大海,要么转到他自己手里,举报人还会遭到报复。”他指着其中一封信,“2006年,乡中学的王老师举报他挪用教育经费,没过多久就被调到最偏远的教学点,老婆也被卫生院辞退了。”

谷书记突然抬手打断他,指尖在桌面上敲出急促的节奏:“李泽岚同志到任后,张建国有没有收敛?”

“反而变本加厉。”王勇调出一段监控录像,画面里张建国在乡办公室里拍着桌子骂:“李泽岚算个什么东西?市里来的又怎么样?在青石乡,还得听我的!”他解释道,“这是今年2月拍的,因为李泽岚坚持要公开水渠工程的招标结果,张建国在办公室里发了好大的火,还说要让他‘滚回市里’。”

王梅突然笑了一声,带着点嘲讽:“可他没料到,李泽岚根本不吃这一套。招标那天,李泽岚带着村民代表去了县招投标中心,全程录像,最后中标的是邻县的一家正规公司,比张建国内定的报价低了十五万。”她翻出当时的照片,李泽岚穿着件旧夹克,站在公示栏前,身后围了一群老乡,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

“还有更过分的。”王勇拿出最后一份证据,是张建国的通话记录,“今年3月,他得知县纪委在查种薯补贴的事,连夜给刘三喜打电话,让他‘把账做干净点’,还让张建军把那辆本田车过户给别人。幸好我们行动快,提前控制了刘三喜,否则这些证据可能就被销毁了。”

谷书记端起茶杯,却发现茶水早就凉了。他望着窗外的县委大院,香樟树的叶子在风中轻轻摇晃,像在为这片土地叹息。张建国在青石乡的十年,就像一场荒诞的闹剧——用老乡的救命钱买豪车,用灌溉的专项资金盖商品房,把公共权力当成自家的摇钱树。而那些沉默的举报信,那些被欺压的老乡,那些烂在地里的种薯,都是这场闹剧的牺牲品。

“这些证据都确凿吗?”谷书记的声音有些沙哑。

“确凿无疑。”王勇的语气异常坚定,“刘三喜已经全部交代,张建军的房产和车辆都已查封,涉案的乡干部也被停职调查。我们还找到了当年被张建国威胁的王老师,他愿意出庭作证。”

会议室里陷入长久的沉默,只有烟雾在灯光下盘旋。谷书记突然想起李泽岚的档案里,有一张2005年在李家坳当村官的照片,年轻人蹲在土豆田里,手里捧着颗刚挖出来的土豆,笑得一脸黝黑。那时的他大概不会想到,三年后自己会回到这片土地,面对这样一场盘根错节的腐败。

“这样的蛀虫,必须严惩。”谷书记的手指重重敲在桌面上,“王书记,你们纪委要加快办案进度,给青石乡的老百姓一个交代。秦部长,人事调整的事,就按我们刚才说的办,李泽岚同志虽然年轻,但他干净、务实,是目前青石乡最合适的人选。”

王勇合上卷宗时,金属拉链的声响仿佛一道惊雷。谷书记望着窗外渐浓的暮色,突然觉得那棵香樟树的影子,像极了张建国那件黑绸衫上扭曲的金链子——看似光鲜,实则早已腐朽。而李泽岚那双沾满泥土的手,或许正是撕开这腐朽的希望。

当常委会的门打开时,晚风吹进走廊,带着香樟树的清香。谷书记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把那些腐败的气息都吐出去。他知道,张建国的倒下只是开始,青石乡的重建之路还很长,但只要有李泽岚这样的年轻人在,这片土地就总有翻身的一天。

远处的天际线泛起淡淡的红,像极了土豆花开时的颜色。谷书记想起李泽岚在报告里写的那句话:“土地从不说谎,你种什么,就收什么。”张建国种下的是贪婪,收获的必然是毁灭;而李泽岚种下的是汗水,未来收获的,一定是沉甸甸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