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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都市言情 > 从窑洞到省府 > 第28章 备考公务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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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的秋阳透过党政办的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我正核对红果村苹果冷库的申报材料,周主任推门进来,手里捏着份刚从县上取回的文件,纸张边缘还带着赶路的褶皱。“小李,看看这个,对你来说是好事。”他把文件往我桌上一放,标题赫然写着《中办发关于引导和鼓励高校毕业生面向基层就业的意见》。

我的目光顺着文字游走,在“服务基层满2年报考公务员可享笔试加分”那行字上顿住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面,两年前在李家坳村委会签下聘用协议的场景突然浮现——当时握着笔的手还在发颤,心里只装着“别让乡亲们失望”这一个念头。

“市一级的公务员招考,明年3月报名。”周主任呷了口茶,眼神落在我桌角那摞磨出毛边的工作笔记上,“市政府办有个写材料的岗位,专业对口,你这两年在乡里写的调研报告、工作总结,都是现成的底子。”

我翻开文件附件里的职位表,“市政府办公室综合一科科员”几个字被阳光照得有些刺眼。这两年写过的材料在脑海里翻涌:为李家坳修路写的可行性报告,给红果村争取冷库项目的申请函,还有每月雷打不动的工作简报……林林总总加起来,怕是能装满两个档案盒。只是那些文字都带着泥土味,能适应市政府办的笔锋吗?

“晚上去我那儿坐坐。”赵书记下班时路过我工位,军绿色夹克衫上沾着草屑,像是刚从田间回来。他没提文件的事,只塞给我个热乎乎的烤红薯,“你张婶家的红薯熟了,甜得很。”

晚饭后的家属院很安静,赵书记的屋里亮着台灯,桌上摆着他在部队时的笔记本。“我托人问了,你这情况报考市政府办最划算。”他翻开笔记本,里面贴着张剪报,正是市政府办的招考简章,“综合科负责给领导写讲话稿、整理调研材料,跟你现在干的活儿本质上一样,只是平台更大。”

我剥开红薯皮,甜香在空气里弥漫。“怕写不好那些官样文章。”我实话实说,在乡里写材料讲究实在,村民能看懂、政策能落地就行,可市里的文字,怕是要讲究更多章法。

“文字的魂是一样的。”赵书记指着我写的红果村修路总结,“你这篇里‘压路机碾过沥青路面的纹路,像给土地系上了黑腰带’,这种带着生活气的句子,比那些空话套话有力量。”他顿了顿,往炉子里添了块煤,“再说你有基层经验,写的东西能落地,这是城里坐办公室的人比不了的。”

窗外的月光爬上窗台时,我心里的天平渐渐倾斜。这两年处理过的群众来信堆在墙角,最上面那封是柳溪村王大娘写的,歪歪扭扭的字迹问“能不能让县城的供销社多收些咱的草编筐”。如果能到市政府办,是不是就能把这些声音传得更远些?

备考的日子是从每天清晨的收发室开始的。乡邮递员七点准时送信,我帮着分拣完报纸,就躲在角落里看《公文写作大全》。油墨味混着清晨的露水气息,倒比咖啡更提神。有次正琢磨“请示”和“报告”的区别,张乡长拿着份报销单进来,瞥见我手里的书,笔尖在单据上顿了顿。

“要考去市里?”他签字的手没停,语气听不出情绪。我点点头,把书往抽屉里塞,脸颊有些发烫。

“市政府办那地方,进去容易出头难。”他把签好的单子推给我,突然压低声音,“不过你这两年写的材料我看过,比县府办那些秘书有灵气。”他从公文包抽出个笔记本,“这是我当年在县委办借的,里面有几个老秘书的写作心得,你拿去看。”

笔记本的纸页泛黄,字迹是不同人的手笔,显然是多年积攒的宝贝。有页上写着“领导讲话稿要像穿布鞋——底子实、不硌脚”,旁边还画着双布鞋的简笔画,看得我忍不住笑出声。

办公室的同事们很快都知道了我要报考的事。老王每天早上多煮个鸡蛋,说“补脑子”;民政办的刘姐把她女儿的行测题册送来,上面还留着密密麻麻的解题思路;连打字员小陈都主动说“小李哥,你写的材料我来录入,你专心看书”。

那天整理赵书记的调研笔记,发现最后几页夹着张便签,是他亲笔写的报考建议:“1. 答题时多结合基层案例;2. 写材料要站在全市角度,但别丢了泥土气;3. 面试时眼神要稳,像你在村民大会上讲话那样。”字迹刚硬,带着军人的利落。

12月的寒潮来得突然,我在办公室赶写年度总结,钢笔水都冻得流不畅。赵书记推门进来,手里抱着床军大衣:“披着写,别冻感冒了。”他看着我电脑屏幕上的文字,突然说,“这段写‘农产品流通瓶颈’,可以加一句你帮红果村联系县城批发商的事,比光说理论强。”

张乡长路过时探头进来,看到我在改材料,扔过来个暖手宝:“市政府办就缺你这种懂基层的。”他挠挠头,“上次跟市办的王主任吃饭,他还说现在写材料的都没见过真的麦田,写出来的东西飘得很。”

备考的节奏和工作的节奏渐渐拧成一股绳。白天处理公务时遇到的民生难题,晚上就变成行测里的“社会治理”案例;给村里写申请函练出的简洁文风,刚好能应对申论的字数要求。有次帮赵书记起草在全市农村工作会上的发言,写完后他笑着说:“这稿子拿去当申论范文都够格。”

元旦过后,报名系统开通。我坐在乡文化站的电脑前,手指悬在“报考职位”那栏迟迟没点下去。周主任在旁边看着:“犹豫啥?你这两年写的材料,摞起来比电脑还高,底气早该足了。”

最终按下确认键时,窗外的雪刚好落下来。我望着屏幕上“市政府办公室综合一科”那行字,突然想起第一次在李家坳写通知,村民们围过来看,王德山老汉说“这字写得清楚,像咱村的路”。或许不管到哪,把字写清楚、把事说明白,就是最好的本事。

离考试还有三个月,我照旧每天七点到办公室,先处理完当天的紧急事务,再挤出时间看书。张乡长把需要上报的材料都集中到下午,说“上午脑子清楚,适合看书”;赵书记则把我叫去他办公室,让我对着全市地图讲每个县的特色产业,“这是市办干部的基本功”。

那天去县上送材料,路过市政府大楼,忍不住抬头望了望。砖红色的楼体在阳光下透着厚重,像座沉默的山。我摸了摸口袋里的笔记本,里面记着村民的诉求、工作的感悟,还有赵书记和张乡长的叮嘱。突然觉得,就算将来真的走进那栋楼,这些带着泥土味的字迹,也永远会是我最珍贵的底稿。

回到乡里时,夕阳正染红西边的山。红果村的果农们在分拣苹果,准备通过新修的路运往县城。我站在路边看了会儿,他们的笑声混着苹果的甜香飘过来。心里突然踏实了——不管考试结果如何,这两年在基层写下的每一个字、做的每一件事,都已经长成了最坚实的根基。而那条从李家坳延伸到市政府的路,其实早就在笔下、在脚下,慢慢铺就了。

春节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办公室在贴春联。老王踩着梯子往门框上糊胶带,嘴里念叨着“小李要是考上了,咱乡也出个市办干部”。赵书记和张乡长站在院子里看,难得地凑在一起说了句话,虽然听不清内容,但两人脸上都带着笑。风吹过光秃秃的树枝,发出呜呜的声响,像在为远方的路伴奏。我知道,不管前路是平坦还是崎岖,这段在青石乡的岁月,都会是永远的指南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