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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天子本来就因为金人即将兵临城下,而有所心神不宁。

眼下看到童贯未经通传就闯入静室,那份压在心底的烦躁惊慌,瞬间便化作了满腔怒火。

“放肆!”

他将案上一卷道经狠狠掷于地上,声音因惊怒而显得有几分尖利。

“宫中规矩何在?”

“朕的静室,也是你这阉人能随意闯的?!”

童贯满心惶惶。

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脸上满是惶恐与“忠心”。

“陛下!”

“非是老奴无礼,实在是军情紧急,一刻也耽搁不得啊!”

他声音嘶哑,带着几分刻意为之的哭腔。

“前方快马塘报,金军西路已经在昨天渡过黄河,沿途州县望风而降,兵锋势不可挡,不日便可兵临城下!”

“什么?!”

周天子闻言,身躯一震。

脸上那份帝王威严瞬间就被一片惨白所取代。

身形踉跄后退两步,跌坐回蒲团,口中喃喃自语,失魂落魄。

“这么快...怎会这么快......”

“那些该死的文人,该杀、真该杀!”

童贯见状,眼中悄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不过,脸上那份惶恐却愈发浓郁。

膝行上前几步,再度泣声道:

“陛下,国难当头,老奴本不该多言。”

“可是有些话,却是不吐不快,此关乎我大周的江山社稷啊!”

周天子被金人消息冲击的六神无主。

闻言便也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急声道:

“爱卿有何良策,快快讲来!”

童贯叩首于地,声音沉痛。

“陛下,老奴以为,将京畿数十万禁军尽数交予林冲一人之手,实乃不妥!”

话音落下。

静室当中,一时竟是落针可闻。

周天子急切的神情微微一凝,那双本已是失了神采的眸子里,渐渐浮现出一丝猜忌与疑虑。

童贯似是未曾察觉,兀自“忠心耿耿”地说道:

“林冲虽有将才,可其人终究是武夫出身,桀骜难驯。”

“说来也是老奴的错,叫其因为先前江南的事情,使其同朝廷心生嫌隙。”

“其人如今手握重兵,若是...若是记挂当年之事,则京畿危矣,陛下危矣!”

他大吸了口气,余光微微向前打量。

瞥见那位周天子脸上的疑惑,语气里更多了几分“恳切”。

“陛下,非是老奴信不过林将军,实在是人心隔肚皮,不得不防啊!”

“为保万全,还请陛下早做准备,于宫中另择心腹,统领一支兵马,以备不测!”

周天子默然不语,只是站起身来。

在静室当中来回踱步,脸色阴晴不定。

童贯的话,就像是一根毒刺,精准地扎进了他心中最柔软、最猜忌的地方。

帝王心术,归根结底就是平衡两个字。

将数十万大军尽数交予一人,本来就是无奈之举。

从前没人说,便也捏着鼻子认了。

可眼下经过童贯这么一说,周天子心头那份本就存在的猜忌,便如同雨后春笋,疯长起来。

可......

“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

良久之后,周天子缓缓摇头,按下了心中的那份冲动。

金人兵临城下,河南成为孤城。

林冲又是眼下唯一堪用的大将,此时动他,无异于自毁长城。

只不过,童贯的话,却也给他提了个醒。

“不过爱卿所言亦有道理。”

周天子缓缓坐下,才渐渐冷静下来。

“宫中内人当中只有你知武事,此事便交由你去办。”

他敲了敲桌面。

“你且于禁中挑选精锐,以备将来”

“老奴,遵旨!”

童贯心中大喜,面上却依旧是一副沉痛模样。

叩首领命,缓缓退下。

......

宫闱当中的阴谋算计,终是无法阻拦城外那如潮水般涌来的铁蹄。

靖康元年,四月末。

冰封的河面早已开解,金军西路大军于孟州渡口强渡黄河。

沿途州县,守将或望风而降,或稍作抵抗便城破人亡。

黑甲洪流滚滚而过,将那片本是富庶的中原大地,化作了一片焦土。

不过短短十日光景,金军兵锋便已是越过郑州,兵临汴梁城下。

绣着狰狞狼头的“金”字大旗,第一次出现在了这座承平百年的皇城所在土地。

一时间,城内人心惶惶,哀声四起。

城外,金军大营连绵十里,旌旗蔽日。

完颜宗翰立于高坡之上,遥望远处那座在日光下依旧显得巍峨雄伟的城郭,脸上满是轻蔑与贪婪。

“传令下去。”

他马鞭遥指,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命各部安营扎寨,围三缺一,先行将此城围死。”

“待东路军修整完备,合兵一处,再行攻城!”

承蒙陛下信任,托付如此大任。

那他就要打破周人的都城,擒拿下周人的皇帝。

......

汴梁,城头之上。

林冲一身玄甲,手按腰间佩剑,默然伫立。

寒风卷着城外金军大营传来的嚣张气焰,吹得他身后的“林”字大旗猎猎作响。

身旁,鲁智深一身戎装,手里提着浑铁禅杖。

一双虎目圆睁,死死盯着城外那片黑压压的敌营,胸中怒火翻腾。

“二弟,完颜宗翰那老儿实在是欺人太甚!”

他将禅杖重重顿在城砖之上,发出一声闷响。

“兵临城下有些时日,非但不着急攻城,反倒是先行围困,摆明了是没将我等放在眼里!”

林冲闻言,缓缓摇头。

“大哥稍安勿躁。”

抬手指着城外那连绵不绝的营寨,声音里带着几分凝重。

“金军势大,且皆是百战精锐,只不过是因为骑兵的缘故不好攻城,我军虽占地利,却也并无绝对胜算。”

“完颜宗翰这是老成稳妥之举,他是要先行困住我军,打造器械。待其东路军到来,再以绝对优势,一举破城。”

鲁智深闻言,眉头紧锁,却也知晓他说的是实情。

“那便由着他们这般嚣张?”

“自然不会。”

林冲缓缓收回目光,言语自信。

“传我将令。”

他转过身,对着身后一众早已在此等候多时的将领,沉声下令。

“命各部紧守城防,不得出城与金人浪战。”

“另,即刻于城中征调青壮,修缮城防,搬运守城器械,不得有误。”

一道道将令有条不紊地发出。

活动起来之后,众人心头的那份不安便也渐渐褪去。

待众人各自领命而去,林冲方才独自一人走下城楼。

没有回返帅帐,而是径直往城中一处不起眼的民宅院落走去。

这里是陈氏商行在汴梁城中的据点,像这样的还有几个。

推门而入,就看到时迁等候多时。

见到林冲到来,他连忙上前。

“林将军。”

“三弟交代的东西,可都已送到?”

林冲开门见山。

时迁微微颔首,侧身让开一条通路。

“回将军,都已经在这里了。”

林冲迈步而入,偌大的后院里面堆满了大大小小的木箱。

其中大半装的都是粮草、药材、箭矢等军械。

而最为惹眼的,则是那静静矗立于院落中央的数十门造型狰狞的黑色铁管,以及堆积如山的漆黑炮弹。

饶是以林冲的沉稳心性,在见到这般景象时,心神不由的一动。

“好,好啊!”

快步上前几步,伸手在冰冷炮身上轻轻抚摸。

感觉上来,只觉心头一股前所未有的底气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