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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随在渡厄僧身后,丹阳子才愈发感受到这片“寂灭禅境”的死寂与辽阔。

目光所及,尽是断壁残垣。巨大的石柱倾颓,雕刻着模糊佛像的殿墙坍塌,一切都覆盖在厚厚的、泛着幽蓝光泽的玄冰之下。没有风声,没有虫鸣,只有他沉重的喘息声、蹒跚的脚步声,以及体内气血在寒意侵蚀下近乎凝固的滞涩感,在这绝对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

空气中弥漫的幽冥之气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的灰色雾霭,不断试图钻入他的毛孔,与盘踞在经脉中的空间异力、残余寒毒交织,加剧着他的痛苦。《归元诀》的运转几乎停滞,只能凭借熔金淬骨果散发出的微弱阳炎之力,在周身形成一层薄薄的热域,勉强抵御着外界无孔不入的阴寒。

前方的渡厄僧步履看似缓慢,一步一顿,如同丈量着土地,但每一步落下,身形便诡异地向前滑出数丈之远,使得丹阳子必须拼尽全力才能勉强跟上,不至于被甩脱在这无边的死寂之中。

这僧人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诡异。他仿佛与这片废墟融为一体,是这玄冰与死气的化身,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得道高僧的禅定与寂灭意境。

沿途,丹阳子看到了更多奇异的景象。一些相对完好的墙壁上,残留着色彩暗淡的壁画,描绘的并非寻常的佛国净土,而是一些僧人在幽冥地府中宣讲佛法、度化恶鬼的场景,画面阴森而庄严,充满了矛盾感。偶尔,能在冰层下看到被封冻的、形态各异的骷髅,有的保持着盘坐诵经的姿态,有的则像是挣扎战斗到最后。

这里,似乎曾是一处与幽冥相关的古佛门遗迹,不知因何化作了如今这般死地。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灰蒙蒙的雾气中,隐约出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光亮。

那并非阳炎之种的炽烈,也非玄冰的幽蓝,而是一种柔和的、仿佛由月光与磷火混合而成的苍白光辉。

随着靠近,周围的温度似乎不再持续下降,反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衡。极致的阴寒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迥异于阳炎之种的温润阳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冰火交织的奇特领域。

渡厄僧停下了脚步。

前方,是一个巨大的、如同被陨石撞击形成的圆形坑洞。坑洞边缘,矗立着八尊残缺不全的石雕佛像,佛像的面容悲悯,却都朝着坑洞中心的方向,伸出的手臂大多已经断裂。

坑洞之内,并非漆黑一片,而是充斥着如同液态般缓缓旋转的苍白光辉!这光芒,一半散发着令人神魂安宁的奇异暖意,另一半却透着冻结灵魂的极致深寒。两种截然相反的性质,在这口巨大的“井”中,达成了某种动态的、危险的平衡。

冥阳井!

井口边缘的玄冰已然消失,裸露出的黑色岩石上,生长着唯一的一种植物。

那是一种近乎透明的、如同冰晶雕琢而成的花朵。花瓣纤细柔弱,呈现出一种凄美的苍白,脉络中却流淌着丝丝缕缕淡金色的光晕。它们无风自动,轻轻摇曳,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气息——仿佛能洗涤一切痛苦、执念,引导灵魂走向安眠与往生。

往生花!

仅仅是靠近,丹阳子就感觉到自己神魂中因伤势和此地环境带来的躁动与痛苦,似乎被抚平了一丝。但同时,一股强烈的、想要放下一切、沉沉睡去的倦怠感,也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冥阳井,阴阳交汇之眼。往生花,汲取井中生死二气而生,能定神魂,涤污秽,融异力。”渡厄僧背对着丹阳子,望着那口旋转的苍白井口,沙哑的声音如同从井底传来,“服下此花,或可化解你体内纠缠的寒毒与空间异力。”

丹阳子心中升起一丝希望,但警惕未减。他看向渡厄僧:“前辈,此花……该如何采摘?又有何禁忌?”

他可不相信,这等奇物会如此轻易到手。

渡厄僧缓缓转过身,那双漆黑的眼眸再次落在丹阳子身上:“往生花,非是采摘。需以自身神魂之力,引动与之共鸣,得其认可,方能自行脱落。至于禁忌……”

他顿了顿,声音缥缈:“神魂不固者,靠近井口,便会被冥阳二气撕碎魂灵。执念过深者,引动往生花时,易被其渡化之力侵蚀,忘却前尘,浑噩如初生。而心怀恶念、业障缠身者……往生花,便是最烈的毒药,会引动其体内业火,焚身燃魂。”

他抬起干瘦的手指,指向冥阳井边缘:“此外,井畔时光紊乱,阴阳颠倒。你在此地感知的一瞬,外界或许已过数日。而采摘往生花的过程,会大量消耗魂力与心神,期间若被井中逸出的‘过往残念’或游荡的‘寂灭僧傀’侵扰,便有魂飞魄散之危。”

渡厄僧的话语,如同冰水浇头,让丹阳子刚刚升起的希望瞬间冷却。获取往生花,竟如此凶险!不仅考验实力,更考验心性、神魂,甚至……运气!

他看着那摇曳的、美丽而危险的往生花,又感受了一下体内不断恶化的伤势。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深吸一口气,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向冥阳井的边缘。每靠近一步,那冰火两重天的诡异气息就更强烈一分,让他仿佛同时置身于熔炉与冰窟。神魂在两种极端力量的拉扯下,传来阵阵眩晕与刺痛。

他在距离井口约三丈处盘膝坐下,这个位置已经是他的神魂所能承受的极限。他最后看了一眼手中依旧散发着温热、与他性命交修的熔金淬骨果,将其小心收入怀中贴身藏好。

然后,他闭上双眼,强行凝聚起那受损严重、几乎涣散的神魂之力,如同伸出无数无形的触须,小心翼翼地,探向那最近的一株、在苍白光辉中轻轻摇曳的往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