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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渐浓,帽儿胡同里的光线也变得柔和起来。

赵秃子挑着货郎担,摇着手里的拨浪鼓,不紧不慢地穿行在巷子里。

“换洋火咯——针头线脑、鸡毛、碎布头换糖咯——”

他那带着京腔的吆喝声一响起,胡同里的大妈、小媳妇们便三三两两地围了上来。

“秃子,你这回的雪花膏保真吗?上回那蛤蜊油,怎么一股子猪油味儿?”

一个胖大妈叉着腰,高声问道。

赵秃子立刻堆起满脸的殷勤笑容,从担子里取出一个小圆铁盒,亲自用指甲刮了一点,抹在自己手背上:

“哎哟我的大姐诶,您瞧瞧,您闻闻!

这回可是正经的百雀羚!

我这信誉,您还信不过?

您要是不放心,我送您一包顶针,就当是给您赔不是了!”

他一边插科打诨,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几句闲聊下来,话题便被他不动声色地引到了95号院。

“……要说啊,还是95号院那位易师傅,那才叫德高望重!

高级工,一个月七八十块钱,可你瞅瞅人家那日子过的,朴素!

我听人说,他家连个荤腥都少见,钱都攒着呢!”

“可不是嘛!”

一个正在用碎布头换麦芽糖的大妈立刻接上了话:

“老易家两口子,都是实在人。

就是命苦,没个一儿半女的。

前些年,他媳妇那身子骨就不好,为了求子,什么偏方没试过?

可惜啊……”

赵秃子眼底精光一闪,嘴上却继续附和着:

“谁说不是呢,这人啊,就怕老了身边没个端茶倒水的……”

半个时辰后,赵秃子将打探到的所有零碎信息,都汇总到了城南那座僻静的大杂院里,孙乘风的桌案上。

听完汇报,孙乘风那张总是笑呵呵的脸上,露出了狐狸般的笑容。

他捻了捻自己那几根山羊胡,当即便调度起了“谣将”一脉的人手。

当天下午开始,一股诡异的“风”,便在帽儿胡同附近悄然刮起。

易中海和周翠兰出门买菜,总能“恰好”听到墙根下晒太阳的老头们在议论。

“听说了吗?斜对过胡同那个王老蔫儿,前两天没了。

无儿无女一辈子,到头来,家里那点东西全被几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侄子给抢光了,人还没凉透呢,就给扔乱葬岗去了,惨哦!”

周翠兰去公共水龙头洗衣服,也总能听见几个长舌妇在“窃窃私语”。

“……可不是嘛,那老虔婆一辈子要强,有什么用?

没个儿子摔盆打幡,死都闭不上眼。

我听说啊,她那房子,街道看她没了,转头就分给别家了……”

这些话,如同无形的针,一根一根,精准地扎在易中海和周翠兰心头最痛的地方——“绝户”。

就在这股“恐惧之风”愈演愈烈之时,另一股“希望之风”也恰到好处地吹了起来。

“哎,你听说了吗?

最近东单那边来了个神医,专治不孕不育!”

“哪个神医啊?怕不是个卖狗皮膏药的吧?”

“听说是宫里出来的御医传人!

一手脉象绝活,都不用你开口,他一搭脉,你祖宗十八代得过什么病他都知道!

最神的啊,是他那专治妇科的‘送子汤’!

据说,六十岁的老太太,喝了他三副药,都能老树发新芽,第二年就抱上大胖小子!”

一开始,易中海对这些街头巷尾的传言是不屑一顾的。

他一个六级钳工,除了台钳和图纸,怎么可能信这些游方郎中的鬼话。

可架不住这风天天吹,日日吹。

一边是“绝户”凄惨下场的恐惧,一边是“老树发新芽”的诱人希望。

两相夹击之下,他也开始动摇了。

尤其是在又一次被窝里“尽力”之后,看着妻子周翠兰那充满期盼又迅速黯淡下去的眼神,他心底那份压抑了几十年的渴望,如同野火般疯狂滋长。

终于,在某天,他下定了决心。

随便找个借口跟厂里请了假,偷偷摸摸地找到了东单那个传说中的“神医”。

经过千门包装后的“神医”那叫一个仙风道骨,留着一撮山羊胡,见到他,二话不说只是让他伸出手,三根手指轻轻搭在他的脉搏上,便闭目沉吟,片刻后,意味深长地道:

“这位同志,龙精虎猛,肾水充足,本该是儿孙满堂之相啊……

可惜,可惜了。”

这一句话,瞬间就击中了易中海的命门!

他再无疑虑,将自己多年求子不得的苦楚和盘托出。

神医只是高深莫测地笑了笑,给他开了三帖“生子神药”,并嘱咐他,此药药性刚猛,务必按时服用。

易中海如获至宝,花了血本将药买下,回去后偷偷熬了,一连喝了三天。

别说,那药效确实惊人。

久违的龙马精神,让他在床笫之间重振雄风,也让周翠兰的脸上,重新泛起了久违的红晕和希望。

然而,小半个月后,当周翠兰那熟悉的“月事”如期而至时,所有的希望都化为了泡影。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周翠兰伏在床上,压抑的哭声,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易中海的心。

易中海攥紧了拳头,再次找到了那位“神医”。

神医还是那副德高望重的模样,再次为他搭脉之后,却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叹道:

“同志,我之前便说了,你龙精虎猛,种子是极好的。

可是……再好的种子,这土地不行,它也结不了果啊!”

易中海如遭雷击,怔在原地。

“这……这是何意?”

“把你爱人带来我瞧瞧吧。”

神医说完,便闭上了眼睛,再不言语。

第二天,易中海便带着周翠兰,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来到了神医面前。

结果,是冰冷的绝望。

神医只是搭了片刻的脉,便直接宣判了“死刑”:

“尊夫人年轻时想必是受过寒,伤了宫体,气血两亏,又年事已高……

恕老夫无能为力,节哀吧。”

回去的路上,周翠兰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流泪。

易中海的心,也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原来……原来问题真的出在翠兰身上。

这个么,只能说骗人的话说多了,连他自己都信了。

再加上千门这些大忽悠围着他精心布局,还真就让他以为问题出在了周翠兰身上。

就在易中海心如死灰,准备彻底认命的时候,转机,或者说,孙乘风等人早已为他准备好的“饵”,出现了。

一个穿着时髦、满面红光的女人,拉着另一个荆钗布裙、神情怯懦的俏丽寡妇,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孙大夫!孙大夫!我给您报喜来了!”

那女人嗓门极大,一进门先把手中的“厚礼”往桌上一放,接着就嚷嚷开了:

“我跟您说,您那药方真是神了!

我喝了半年,连着给我家添了两个大胖小子!

我婆婆现在见了我都笑成一朵花了!”

紧接着不管不顾拉过身边的俏寡妇,对着神医大吐苦水:

“这是我堂姐,命苦啊!

男人前年没了,就因为没生下一儿半女,婆家就骂她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把她给赶出了家门!

神医,您快给瞧瞧,要是我姐这身子没问题,我非得回去找她那黑了心的婆家理论理论不可!”

“孙大夫”点了点头,让那俏寡妇坐下,伸出手腕。

一番搭脉之后,神医抚着胡须,朗声道:

“这位大姐你放心,你姐姐的身子骨好得很,非但没病,而且还是难得一见的‘易孕体质’!

依老夫看,她这身体,放在一般家庭,三年抱俩都是有可能的!”

“真的?!”

那俏寡妇原本黯淡的眸子,瞬间迸发出了惊人的光彩,喜极而泣。

“太好了!太好了!”

姐妹俩对着神医千恩万谢。

就在那俏寡妇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她抬起那张梨花带雨却难掩秀色的脸庞,目光不经意间,与坐在角落里,心事重重的易中海,对视了一眼。

那一眼,包含了太多的东西。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未来的憧憬,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独属于成熟女人的妩媚与风情。

仅是这含羞带怯的一眼,便让易中海深深的记住了她的容颜。

一个毒蛇般的念头,从他心底最阴暗的角落里,缓慢的滋生,悄悄地探出了头。

也同样为他原本光荣、安稳的后半生,埋下了一颗送葬的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