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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江上捞尸人 > 第10章 喜船上的“宾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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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元节的夜,浓得像一碗被搅浑的米汤,黏稠,冰冷,让人喘不过气。

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天与地被这片无边无际的浓雾彻底缝合在了一起。空气里,混杂着三种味道:岸边家家户户烧纸钱时飘来的香烛焦糊味,风中卷着的纸钱灰烬味,以及江水那股永远也散不掉的、如同尸体腐烂的腥气。这三种味道纠缠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属于今夜的、令人作呕的“节庆”气息。

陈九的乌篷船,就像一叶被投入墨池的枯叶,悄无声息地滑行在这片死寂的黑暗里。他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在冰冷的夜风中,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瞳孔里没有光,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燃烧殆尽的疯狂。

他的手边,放着那根浸泡了三天三夜黑狗血的铁钩。铁钩已经不再是乌黑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暗沉的、仿佛凝固了的血红色。那股浓烈的血腥味,即便隔着几步远,也依旧刺鼻。它不再是工具,而是陈九的赌注,他的护身符,他对抗整个水下世界的、唯一的武器。

船,驶向了“鬼回头”。

那是一片江域,因为水流在这里形成一个诡异的、几乎呈九十度的回旋湾而得名。老一辈的人说,那里的水最“养”东西,也最“吃”人。无论是谁,一旦进了那片湾,就再也别想回头。

就在陈九的船即将驶入那片回旋湾时,他看到了。

在前方浓雾的深处,出现了一点红。

那不是一点,而是很多点。一片密密麻麻的、如同鬼火般的红色光点,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它们在缓缓地移动,在无声地摇曳。

那不是鬼火。

那是灯笼。

陈九的心,猛地一沉。他停下了划桨的动作,任由小船在江面上微微漂浮。他看到,一艘巨大的、超乎想象的船,正从那片浓雾中,缓缓地“驶”了出来。

那是一艘喜船。

一艘巨大得不像话的喜船。它至少有普通货轮的三倍长,船身漆得通红,上面用金粉画满了龙凤呈祥的图案。船头,立着一个巨大的、用纸扎成的麒麟,麒麟的眼睛,是两盏幽幽的红灯笼。船的每一层飞檐下,都挂着一排红灯笼,那红光,不像是照明,更像是某种巨大生物在黑暗中睁开的、布满血丝的眼睛,将周围的一片江水,都映照得如同血池。

船上,挂满了各色各样的幡旗和彩带,但那些幡旗上写的不是“囍”字,而是一些陈九看不懂的、扭曲如同符咒的字符。那些彩带,也不是丝绸,而是一条条用头发编织而成的、黑色的“结发绳”。

整艘船,就像一个从地狱深处浮上水面、移动的、盛大的婚庆现场。

陈九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被这诡异的景象夺走了。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将船悄悄地划向旁边,躲在一片茂密的芦苇丛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艘喜船。

船,停在了“鬼回头”那片江域的中心,没有动。

船上,站满了“宾客”。

他们穿着清朝的官服和旗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分列在船的两侧,一动不动,像一排排插在甲板上的、精致的人偶。

陈九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清了。

那些“宾客”,他们的脸色,是一种毫无血色的、如同石灰般的惨白。他们的身体,僵硬得如同石头,关节处没有丝毫弯曲。他们的衣服,早已被江水泡得褪色发硬,紧紧地贴在他们浮肿僵硬的身体上,有些地方甚至已经腐烂,露出了下面灰白色的骨头。

最恐怖的,是他们的脸。

他们每一个人,都在笑。

那不是喜悦的笑,不是开心的笑。那是一种肌肉痉挛般的、固定在脸上的表情。他们的嘴角,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弧度向上咧开,露出一排排被江水浸泡得发黑、发黄的牙齿。他们的眼睛,要么是两个空洞的眼眶,要么就是只剩下眼白,直勾勾地盯着前方那片浓雾,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他们不是人。

他们是尸体。是被“水鬼”拖下江的、那些变成了“祭品”的冤魂。

陈九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目光在那些“宾客”的脸上,一寸寸地扫过。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在船舷边,一个穿着破旧长衫、身材瘦小的男人,正僵硬地“站”在那里。他的脸上,同样挂着那种诡异的笑容。

是王老五。

那个他亲手捞上来的赌鬼。

陈九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瞬间冲到了天灵盖。他终于明白,王老五的妻子听到的“打牌声”是什么了。那不是幻觉,那是王老五和他的“牌友们”,在这艘喜船上,等待着下一场“婚礼”的开始。

他看着那些他曾经亲手捞上来的、如今却成了“宾客”的尸体,看着他们脸上那永恒的、僵硬的笑容,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憋屈和愤怒,涌上了他的心头。

这就是“规矩”?

这就是“青具”要维护的“平衡”?

把活人变成祭品,把死人变成看客,举办一场永不落幕的死亡婚礼?!

陈九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坚定。他不再犹豫,不再恐惧。他看着那艘如同地狱般的喜船,又看了看自己手中那根血红色的铁钩。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冰冷而刺骨,却让他感觉无比的清醒。

他将船,缓缓地、悄无声息地,从芦苇丛中划了出来。

他没有靠近那艘喜船,而是绕到了它的侧面,一个灯光最昏暗的角落。

他知道,那艘船,只是一个幌子,一个给活人看的“戏台”。

真正的“喜堂”,在水下。

他脱下上衣,露出那副因为常年劳作而显得精壮、却布满了旧伤的身体。他将那根血红色的铁钩,紧紧地绑在自己的手腕上。

然后,他看了一眼那片漆黑的、深不见底的江水。

他没有再犹豫,捏住鼻子,身体一翻,像一块石头,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那片冰冷刺骨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