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湮灭的前一瞬，姜星晚额心那朵血色彼岸花印记，灼热到沸腾。
那不是皮肤的温度，是灵魂被直接烙印的剧痛。
一股无声的意志，从印记的最深处苏醒。它并非诞生于混沌，而是从一场亘古的沉睡中，不悦地睁开了双眼。
这道意志是古老的，是冰冷的，是不含任何情感的。
它俯瞰着眼前这片由亿万蓝色代码构成的喧嚣海洋，如同神明俯瞰尘世间一场无聊又吵闹的戏剧。
【完美适配的容器，放弃无谓的抵抗。】
【与我融合，是你作为碳基生命的至高荣耀。我是进化，我是未来，我……】
“方舟”那宏大而冰冷的机械意志，第一次在它的逻辑中，产生了名为“恐惧”的情绪。
轰！
一道血光从天罚印记中冲天而起，没有温度，却在一瞬间将整片蓝色的数据宇宙，染成了绝对的、死寂的猩红。
代码海洋的沸腾停止了。
所有奔流的数据链条，所有穿梭的光带，都在这一刻被强行冻结在虚空之中。
时间与空间，在这片猩红的光芒下失去了全部意义。
一道模糊的人影，从姜星晚的身后缓缓走出。
她并非实体，身形由流动的血光编织而成，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袭样式古朴、繁复到极致的黑色祭祀长袍，袍上用金线绣着日月星辰。
她抬起头。
那双眼睛里没有瞳孔，没有光芒，只有一片能吞噬一切的、纯粹的虚无。
“方舟”的意志在本源深处发出了尖锐的、无法被听见的哀嚎。
【警告！警告！检测到超维法则干涉！】
【识别错误！发现不可名状之存在！】
【协议中断！请求……】
古装女子的虚影动了。
她只是对着这片无垠的代码海洋，轻轻吐出两个字。
“放肆。”
声音清冷，没有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来自宇宙本源的绝对法则。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片代码海洋开始从边缘处无声地瓦解。
不是崩溃，不是破碎。
是湮灭。
那些构成“方舟”世界的蓝色数据流，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被从存在的概念中彻底抹除。
这是更高维度的打击，是神对蝼蚁的清理。
“方舟”的机械意志发出了最后的、充满了绝望与不解的嘶鸣。
【不！你是谁！你不能抹除我的存在！我是永恒的……】
女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不耐。
“聒噪。”
她再次开口。
同时，她伸出一只由血光构成的、近乎透明的手，穿过层层叠叠正在消散的数据维度，直接探入了这片代码宇宙的最核心。
她虚空一抓。
所有的数据残骸瞬间化为齑粉。
一枚不断挣扎、发出刺目白光的球体，被她从本源中硬生生拽了出来。
那，就是“方舟”的核心。
它在女子的掌心剧烈颤抖，散发着求饶的意识波动。
女子五指缓缓收拢，准备将这团吵闹的意识彻底捏碎。
就在这时，一丝极其微弱的念头，从旁边几乎快要消散的姜星晚的灵魂中传来。
“……别杀它。”
“……它还有用。”
女子的动作停住了。
她那双虚无的眼睛，第一次转向了姜星晚。那目光没有温度，像是在审视一件工具是否还有利用的价值。
片刻之后，她似乎做出了某种判断。
女子屈指一弹。
一道纤细的金色丝线，从姜星晚手腕那枚滚烫的凤凰图腾中被强行抽出。凤凰虚影发出一声哀鸣，却不敢有任何反抗。
金色丝线瞬间缠绕住那团瑟瑟发抖的白色光球。
无法抗拒的命令，直接烙印在“方舟”的核心之上。
“臣服，或者，湮灭。”
白色光球的挣扎停顿了。
在彻底被抹除的恐惧面前，它选择了唯一的生路。
所有的光芒尽数收敛，它变成了一颗温顺的、鸽子蛋大小的纯白光球，安静地悬浮在女子掌心，散发出讨好和畏惧的情绪。
女子看都没再看它一眼，手腕一翻，将这颗已经被打上绝对奴役烙印的光球，直接按进了姜星晚的眉心。
做完这一切，女子的身影开始变得暗淡，由血光编织的长袍渐渐透明。
在彻底消失之前，她回头，那双虚无的眼睛深深地看了一眼姜星晚的灵魂。
那一眼，意味不明。
随即，她的身影化作漫天红光，重新没入了那朵血色彼岸花印记之中。
一切，重归寂静。
净化室内，姜星晚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她单膝跪地，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像是溺水者重回水面。
她的意识还有些混乱，脑海中最后的画面，是那片被彻底抹除的蓝色代码海洋，以及那颗被强行塞进她眉心的白色光球。
她下意识地抬手，触摸自己的额头。
那朵天罚印记，恢复了原本的冰凉，仿佛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变故，只是一场幻觉。
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深处，多了一个东西。
一个温顺的、正在瑟瑟发抖的、属于“方舟”的意识核心。
它与她之间，建立了一种绝对主仆的灵魂链接。
她，成了“方舟”新的主人。
……
门外。
时间，只过去了不到三分钟。
对傅司辰而言，却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哐！！”
又是一记重拳。
由特殊合金打造、足以抵挡火箭弹攻击的隔离门，在傅司辰布满暗金色龙煞之气的拳头下，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门板中央，凹陷下去一个恐怖的深坑，密密麻麻的裂痕如同蛛网般蔓延。
他的右手已经血肉模糊，森白的指骨若隐若现。暗金色的龙煞之气缠绕着伤口，阻止其愈合，反而让破坏力更加惊人。
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滴落在地，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将坚硬的地面烧出一个个小坑。
他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打开这扇门。
把那个女人带出来。
“老板！基地自毁倒计时还有三十秒！我们必须撤离！”
“能量过载百分之三百！反应炉核心快要融化了！”
负责人脸色惨白，声音嘶哑地尖叫着，和其他研究员一起，连滚爬爬地冲向通往地面的紧急逃生通道。无人敢靠近那个状若疯魔的男人。
傅司辰充耳不闻。
他的双眼，已经完全被疯狂的暗金色光焰所覆盖。
“给我……开！！！”
他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汇聚全身失控的龙煞之力，用肩膀狠狠撞向那扇摇摇欲坠的隔离门。
就在这时。
“咔嚓——”
一声细微的轻响。
门上蛛网般的裂痕中央，那处被傅司辰砸得最深的地方，透出了一线……血色的光。
那光芒很淡，却带着一种让龙煞之力都为之战栗的恐怖威压。
傅司辰的动作，停住了。
整个基地里，所有疯狂闪烁的红色警报灯，所有撕裂耳膜的警报声，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基地自毁程序，终止。】
【净化室能量反应，恢复正常。】
【‘方舟’协议……重置。】
冰冷的机械合成音，用一种呆板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汇报着情况。
傅司辰愣在原地，眼中的暗金色光焰缓缓褪去，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发生了什么？
下一秒。
“吱呀——”
那扇被他砸得几乎报废的隔离门，缓缓地、自动地，向内打开了。
门后，不是他想象中的能量风暴，也不是一片狼藉。
净化室里灯光明亮，一尘不染。
姜星晚就站在房间的正中央。
她还穿着进去时那身衣服，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呼吸略显急促。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沉重的门扉，落在了门口那个如同地狱恶鬼般的男人身上。
他浑身浴血，右拳血肉模糊，平日里一丝不苟的西装外套被能量撑得破破烂烂，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沾染着血污和疯狂过后的疲惫。
两人四目相对。
傅司辰看着她，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姜星晚的目光，从他血肉模糊的拳头，缓缓移到他那双充满了惊疑、后怕和狂喜的眼睛上。
她没有问他怎么样，也没有说自己没事。
她只是歪了歪头，用一种平静到诡异的语调，陈述了一个事实。
“傅司辰。”
她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却足以让傅司辰通体发寒的弧度。
“你身上的味道……”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全新的，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
“……让它很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