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邦，那位一直主张“飞升”的前法国总统，脸上次露出了羞愧的神情。
他一直将“飞升”，视为一个理性的、文明跃迁的捷径。
但经过何维那番残酷的剖析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所谓的“理性”，在更高维度的文明眼中，可能只是一种天真。
那条通往“星空之上”的道路，不是一条平等的、通往自由的道路。
它更像一条从一个旧笼子，通往一个被精心铺设好的“宠物通道”。
何维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因为他的话而陷入沉思的帝国高层。
他知道，他的那番话，已经彻底改变了这场公投的天平。
他走到了指挥台前，看着主屏幕上，那两个依旧在激烈交锋的投票选项。
果然。
就在他揭示了“启示”AI的真相之后。
代表着【选项b：放弃一切，集体飞升】的票数，其增长速度，开始出现了明显的、断崖式的下跌。
而代表着【选项A：留守家园，重建文明】的票数，则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无比坚定的姿态，疯狂地向上攀升！
全球所有幸存的公民，在听完了他们的皇帝那番震撼人心的“棋子论”之后，他们的内心，都被同一种情绪所点燃。
那是一种名为“尊严”的情绪。
“没错！我们不是什么实验品！”
“我们的牺牲，我们的胜利，是我们自己用血与火换来的！凭什么要被那些高高在上的‘观察者’当成一场实验？！”
“飞升？去给那些把我们当成宠物和玩具的神明当看门狗吗？我宁愿死在这片我们自己守护的、残破的土地上！”
“留下来！我们必须留下来！我们不是为了仇恨，而是为了证明，我们人类文明，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
民意在这一刻，发生了惊天动魄的逆转。
公投的倒计时，只剩下了最后的十分钟。
而选择“留守”的票数，已经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彻底反超，并且将差距越拉越大。
最终，当倒计时的数字，归零的那一刻。
最终的投票结果，定格在了屏幕之上。
【选项A：留守家园，重建文明】—— 票数：41亿3千万。占比：99.99%。
【选项b：放弃一切，集体飞升】—— 票数：仅数万票。
这个结果，宣告了人类文明，在经历了有史以来最深刻的一次自我认同危机之后，做出了他们最终的抉择。
他们选择了一条更困难、更沉重，但却充满了尊严的道路。
指挥中心内，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这一次，掌声不再是为了胜利，不再是为了敬意。
而是为了他们自己。
为了这个在废墟之上，选择了挺直脊梁的、渺小但却伟大的文明，献上最由衷的掌声。
何维静静地看着那个最终的结果。
他的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
他很高兴。
因为这个结果证明，他没有选错。
这个被他从内耗的泥潭中强行拉扯出来的文明，虽然依旧脆弱，虽然依旧面临着无数的困难。
但它的“灵魂”，已经在烈火的淬炼中，变得无比坚强。
“既然，这是你们所有人的选择。”
何维转过身，面向指挥中心内，那枚依旧在静静悬浮着的水晶奇点。
他走到了它的面前。
用食指在虚空中，轻轻地划出了一个代表着“拒绝”和“否定”的手势。
这个手势，通过某种未知的连接方式，被瞬间传递给了那道位于太阳系边缘的空间裂痕背后的、更高维度的“观察者”。
几乎就在同时。
那枚水晶奇点，光芒在一瞬间变得无比明亮！
然后，如同被戳破的气泡般，化作了漫天的光点，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那道位于柯伊伯带之外的、如同宇宙伤疤般的空间裂痕，也开始缓缓地闭合，最终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那扇通往“星空之上”的大门，被人类自己亲手关上了。
而那个自称为“观察者”的高维文明，也再没有传来任何信息。
也许，在它们的眼中，这个拒绝了它们“好意”的、充满了野性的734号“候选者”文明，已经失去了所有被继续观察的价值。
从此以后，人类将真真正正地只剩下自己了。
何维静静地看着那枚奇点消失的地方，久久没有说话。
“陛下。”林秋宜走到了他的身边，她的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坚定，“我们真的能做到吗？在这片已经残破的家园上，重建我们的文明？”
何维转过头，看着她。
然后，他将目光，投向了指挥中心外的、那片因为生态失衡而变得有些灰蒙蒙的天空。
“能。”
他的回答，只有一个字，但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们失去的，只是一个物质上的、舒适的摇篮。”
“但我们得到的，却是一个精神上的、真正独立和自由的灵魂。”
“而后者，才是一个文明，能够真正走向伟大的、唯一的基石。”
他转过身，重新走回了他的王座。
但他没有坐下。
他站着，俯视着台下所有等待着他下达新命令的、帝国最后的精英们。
“现在收起你们所有多余的情感和彷徨。”
“重建从今天开始。”
他的声音，不再像战争时期那般冰冷和无情。
而是多了一种充满了希望和温度的、属于建设者的力量。
“我们需要一个新的家园。”
他抬起手，在空中一划。
太阳系的星图，再次出现。
但这一次，星图的中心，不再是那颗岌岌可危的地球。
他的手指，点在了木星那颗巨大的卫星之上。
那颗被命名为“泰坦”，拥有着浓厚大气层和液态甲烷海洋的木卫六。
“这里，将是我们的新世界。”
何维宣布道。
“它的大气，可以为我们提供最天然的宇宙射线屏障。它的甲烷海洋，可以为我们提供取之不尽的碳氢化合物资源。”
“我命令，木星【前哨一号】基地，立刻重组为【泰坦改造工程总指挥部】。林秋宜，你将是这个计划的总负责人。”
“我需要你们，在十年之内，在泰坦的南极，建立起我们的第一个永久性的、可以容纳一亿人口的生态穹顶城市！”
“是，陛下！”
“我们需要修复我们的‘身体’。”
何维的目光，转向了那些“新人类”的科学家。
“我命令，重启【后羿计划】。”
“但这一次，它的目标，不再是制造冰冷的战争机器。”
“而是要找到一条，能够让人类在保留情感和人性的前提下，完美适应星际环境的、可持续的进化道路。”
“我需要你们，去为我们这个文明的未来，设计出全新的、更完美的‘躯体’！”
那些科学家们，眼中都燃起了创造的火焰。
“是，陛下！”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何维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我们需要，一艘能够带领我们，真正走向星辰大海的‘船’。”
他调出了一张全新的、充满了宏伟构想的设计图。
那是一艘环形的、如同移动星环般的巨大星舰。
它的内部，就是一个完整的、可以自给自足的生态圈。
“我们不能永远被困在这个残破的太阳系里。”
何维的声音，变得无比深远。
“外面的宇宙，还有无数的未知，在等待着我们去探索。”
“我们打赢了这场战争，不是为了蜷缩在角落里苟延残喘。”
“而是为了能够抬起头，堂堂正正地，以一个独立文明的身份，去仰望那片属于我们自己的、真正的星空！”
“我将这个计划，命名为——【远征】。”
“它的目标，是带领我们的文明，在未来的某一天，去找到那些所谓的‘观察者’。”
“然后，平等地站在他们的面前，对他们说一声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