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林野都处在一种高度紧绷的状态。放学铃声一响,他几乎是立刻就把孩子们都送出了校门,然后飞快地关上了学校那扇破旧的木栅栏门。
夜色,像墨汁一样迅速浸润了山坳。
他没有点灯,就那么在黑暗中坐着,耳朵捕捉着一切不寻常的声响。虫鸣,风声,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每一种声音都被他放大、分析。
不行,光坐着等太被动了。
他站起身,从床板底下,摸出一个用油布包着的、狭长的东西。打开,是一把匕首。很旧,但刀刃磨得雪亮。这是他在上一个落脚点,从一个试图抢劫他的流浪汉手里夺过来的,一直藏着,没想过会用上。
他把匕首别在后腰,用衣服下摆盖好。然后,像一道影子般,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小屋。
他没有走村子里的路,而是借着夜色和地形的掩护,绕到了村子外围,朝着后山的方向摸去。山路崎岖,但他走得很稳,脚步轻得几乎听不到声音。这是多年在黑暗边缘行走练就的本能。
他要去发现弹壳的地方再看看。也许能找到更多线索。
月光很淡,树林里更是漆黑一片。他像个幽灵,在林木间穿梭,眼睛适应了黑暗后,能勉强看清周围的轮廓。每走一段,他就停下来,屏息倾听。
除了自然的声音,什么也没有。
终于,他来到了那片坡地。白天孩子们踩踏的痕迹还在。他蹲下身,像猎犬一样,在草丛里仔细搜寻。
除了他白天捡到的那一枚,没有再发现其他弹壳。但他在地上,发现了一些模糊的脚印。不是村里人常穿的解放鞋或者草鞋的印子,而是那种鞋底有复杂花纹的登山鞋印,而且尺寸不小。
不止一个人。
林野的心沉了下去。他顺着脚印的方向往前跟了一段,脚印在一条小溪边消失了,对方显然很谨慎。
他站在溪边,看着潺潺的流水,心里一片冰凉。对方有备而来,人数不明,目的明确。而他自己,势单力薄,藏身之地可能已经暴露。
他抬头望向苦水坳的方向,黑暗中,只有几点微弱的灯火,像风中残烛。
那里有信任他的村长,有把他当“英雄”的石头,有眼睛亮晶晶的山杏,还有那些虽然皮实却单纯的孩子。
如果他走了,这些人会不会有危险?那些人找不到他,会不会迁怒?
如果他留下……
他握紧了后腰的匕首,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点。
不能连累他们。
但也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得想办法,把危险引开。
他在溪边站了很久,直到月亮西沉,才转身,沿着来路,更加小心地返回。
这一夜,苦水坳依旧沉睡,无人知晓一场暗流,曾如此逼近这个几乎被遗忘的山坳。
而林野,这个曾经的“影子市长”,此刻像一个孤独的哨兵,在黑暗里,为自己的新生之路,也是为他暂时栖身的这片土地,守着他一个人的、无人知晓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