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工地干了快一个月,林野几乎快要习惯这种肌肉记忆般的生活了。直到那天中午,他在工地上那个破旧的、用来休息的工棚里,看到别人扔在地上的一张皱巴巴的旧报纸。
本来只是无意间一瞥,但版面角落里一张模糊的照片,让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凉了半截。
照片上的人,他认识,是以前跟着陈其庸的一个小头目,虽然不怎么起眼,但林野记得他那张脸。标题是:“本市涉黑团伙骨干成员王某落网,警方深挖余罪……”
下面的报道内容很简略,只说了一些套话,强调“扫黑除恶”力度加大,正在追查该团伙其他在逃人员云云。
林野的手有些发僵,报纸上的铅字好像变成了针,扎着他的眼睛。
王某落网了?那其他人呢?陈其庸怎么样了?老刀那边又是什么反应?警方到底掌握了多少?会不会……查到他这里?
虽然他自认手脚干净,离开时也尽量抹去了痕迹,但那种地方,只要想查,怎么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他林野的名字,在那个圈子里,可不是什么无名小卒。
“影子市长”……这个曾经让他觉得讽刺又带着点隐秘得意的称号,此刻像一道催命符。
他一直刻意不去想这些,试图把自己完全埋进这种体力劳动里,假装过去已经彻底割裂。但这张旧报纸,像一声惊雷,把他强行拉回了现实。
他还没上岸,身后那片血腥的泥沼,依然可能把他拖回去。
整个下午,他都有些心神不宁。搬砖的时候差点崴了脚,工头骂了他几句,他也没像往常一样沉默,反而抬起头,眼神里下意识闪过一抹厉色。
工头被他那眼神慑了一下,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嘟囔着走开了。
林野反应过来,心里一惊。不行,不能这样。他必须更小心,更隐蔽。
他开始留意工地上其他人的闲聊,留意镇上唯一那家小网吧里流传的消息,留意任何可能与过去那个世界有关的蛛丝马迹。他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竖起耳朵。
他甚至想过立刻离开这个小镇,继续往更偏僻的地方跑。但又能跑到哪里去?这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他受够了。
而且……他看着自己这双逐渐适应了砖石粗糙的手,看着工地上那些虽然粗糙但直来直去的工友,甚至有点想念小军那声稚嫩的“英雄”,他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不舍。
他有点……不想走了。
这种矛盾的心理折磨着他。一方面是对过去追杀的恐惧,另一方面,是对眼下这种虽然辛苦却简单的生活,产生了一丝微弱的依恋。
晚上,他躺在床上,失眠了。窗外是小镇安静的夜色,偶尔有狗叫声传来。这安宁,此刻却让他感到无比脆弱。
他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就这么被动地等着。
他得搞清楚,外面的风声到底有多紧。那个“归途”的匿名身份,还能不能给他提供足够的保护。
这条路,比他想象的要难走得多。放下过去,不是一句口号,更像是一场旷日持久的、与自己、也与外部世界的博弈。
他翻了个身,看着黑暗中模糊的天花板轮廓,眼神慢慢变得坚定起来。
不能跑。至少,不能像个丧家之犬一样,毫无目的地跑。
他得想办法,弄到更确切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