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的打击和巨大的精神压力,让林野本就不佳的睡眠质量更是雪上加霜。即使偶尔勉强睡着,也总是被各种光怪陆离的噩梦纠缠。
他梦见自已又回到了四海货栈起火的那个晚上,浓烟滚滚,火光冲天,铁柱浑身是血地向他伸出手,嘴里喊着什么,他却听不清。他想冲过去,脚下却像灌了铅,动弹不得。然后画面一转,变成了强子,强子拖着空荡荡的袖管,在一条没有尽头的黑暗巷子里踉跄前行,他拼命在后面追,却怎么也追不上。最后,强子回过头,那张脸突然变成了苏禾,苏禾用那种极度失望的眼神看着他,冷冷地说:“林野,你丢了你自已。”
他猛地惊醒,浑身冷汗,心脏狂跳不止。
窗外天色未明,房间里一片死寂。他坐起身,抹了把脸,指尖一片冰凉。
噩梦带来的心悸久久不散。他烦躁地起身,想倒杯水喝,却碰倒了桌上的空酒杯,杯子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这声音在寂静的凌晨格外刺耳。
他看着地上四溅的玻璃碎片,就像他此刻支离破碎的心境。
铁柱,强子,苏禾……这些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个个都以不同的方式离他而去,或者正在远离。而他,除了背负着沉重的仇恨和愧疚,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这种无力感,比面对梁弘远的明枪暗箭更让他难受。
他走到脸盆架前,用冷水狠狠泼在脸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稍微驱散了些噩梦带来的混沌。
他抬起头,看着镜中那个眼窝深陷、胡子拉碴、眼神里充满了血丝和疲惫的男人。
这还是他吗?
那个曾经在码头扛包,为了一日三餐拼命,虽然穷困却带着一股不服输蛮劲的林野,去哪儿了?
现在的他,穿着体面的衣服,住着宽敞的房子,手下管着几百号人,被无数人敬畏地称呼着“野哥”。可他为什么觉得,自已活得这么累,这么空?
他得到了曾经梦寐以求的权力和地位,却好像把最重要的东西给弄丢了。
是什么?是兄弟情义?是那份简单的喜欢?还是……那个最初只想带着兄弟们有口饭吃的、简单的自已?
镜子里的人无法给他答案。
天光渐渐放亮,新的一天即将开始,等待他的,依旧是数不清的麻烦和斗争。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将那些软弱的情绪压回心底深处。
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梁弘远的攻击不会停止,他必须打起精神应对。
他换好衣服,打开房门,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冷硬和沉稳。
只是那眼底深处,又多了一道无法愈合的旧伤。
无人可见,却时刻作痛。
天气也像是应和着林野的心境,连着几天都是阴沉沉的,偶尔还飘些细密的冷雨,不大,却足够把人的心情都濡湿、沤烂。
码头上因为治安队的刻意刁难,气氛压抑。货物压着出不去,进不来,苦力们没活干,三五成群地聚在棚子底下抽烟、叹气,眼神里全是茫然和对未来的担忧。几个原先赵凯手下的刺头,又开始蠢蠢欲动,散布着“野哥也扛不住了”的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