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强子那次不欢而散的谈话后，林野心里像是堵了块石头，沉甸甸的。他去看强子的次数明显少了，不是不想，而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双充满痛苦和质疑的眼睛。他让手下加倍小心地照料，用的都是最好的药，吃的也是精细的食物，但这些东西，填补不了心里的窟窿。
他把更多的精力投注到那些繁琐却至关重要的洋行事务上。陈其庸给的这块“肥肉”没那么好啃，里面藏着太多看不见的刺。洋人傲慢难缠，商会内部眼红的人暗中使绊子，梁弘远的旧部更是明里暗里地不配合。
这天，他正在核对一批运往广州的桐油货单，泥鳅急匆匆地进来，脸上带着一丝紧张和兴奋。
“野哥，有动静了！”泥鳅压低声音，“梁府那个老管家，又偷偷出门了，这次去的是城南的‘悦来茶馆’，见的是……是治安总队的副队长，马奎！”
马奎？林野眼神一凝。这可是个实权人物，掌管着江城大半的治安队，以前跟赵凯也有些不清不楚的勾当，赵凯倒台后，他倒是撇得干净。梁弘远在这个时候私下见他，想干什么？
“听到他们说什么了吗？”
“离得太远，听不清。”泥鳅摇头，“不过两人在雅间里待了快半个时辰，出来的时候，马奎脸色不太好看，梁府那老管家倒是笑眯眯的。”
林野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梁弘远在拉拢马奎？是想借助官面上的力量来对付他？这倒是个麻烦事。治安队要是成天找茬，他那些赌场、码头生意就别想安生。
“还有，”泥鳅补充道，“我们的人发现，最近好像有生面孔在打听……打听野哥您以前在四海货栈的事，还有……铁柱哥的事。”
又来了！林野的心猛地一沉。这和之前强子汇报的情况如出一辙！除了梁弘远，还有别人在挖他的根！是老刀那边的人？还是……别的什么势力？
他感到一阵烦躁，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把他过去那点不堪回首的老底翻来覆去地检视。这种感觉糟透了。
“知道了。”他挥挥手，让泥鳅下去，“继续盯着，小心点，别被发现。”
独自坐在房间里，林野只觉得四面楚歌。前有梁弘远拉拢官方步步紧逼，暗处有神秘势力不断窥探，身边是离心离德的兄弟，背后还有个态度暧昧、随时可能把他卖了的陈其庸。
这盘棋，下得他心力交瘁。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暴风雨来临前，总是格外压抑。
他必须尽快打破这个僵局。笔记本……那本笔记本，似乎成了破局的唯一希望。但他还在犹豫，该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把它打出去。
直接交给陈其庸？他不甘心，也信不过那老狐狸。
交给那个刘记者？风险太大，容易失控。
或者……交给那个神秘的老刀？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各种念头互相冲撞。
就在这时，一个手下敲门进来，递上一份请柬。是大丰洋行的经理约翰逊，邀请他今晚去参加一个私人晚宴，说是介绍几位重要的商业伙伴给他认识。
大丰洋行，是他目前负责对接的主要洋行之一。这个邀请，来得有些突兀。
林野看着那份印制精美的请柬，眉头微蹙。是单纯的商业应酬？还是……又一个暗藏杀机的鸿门宴？
他沉吟片刻，对手下说道：“回复约翰逊先生，我一定准时到。”
是礁石，也得去撞一撞。躲，是躲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