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么的腿还在抖,不是怕的,是累的。七次死透换来的本事在身体里乱撞,像一群醉汉在他经脉里开派对。他咬了口舌尖,疼得脑子清醒了一瞬,抬手从袖子里摸出那半截阳烛——就剩这么点东西能让他保持清醒了。
“别发愣。”他把阳烛往自己胳膊上一扎,血立马流下来,“这玩意儿要是真神,咋还把自己搞成个幽灵?”
穆映雪正捂着后背,脸都白了。龙印烫得跟烧红的铁片似的贴在她皮肉上,她牙关打颤,却没吭声。
巨人——现在该叫傩神残魂了——低头看着他们,眼神不像刚才那么压人了。它那双燃着青火的眼睛动了动,像是叹了口气。
“你以为我想留在这儿?”它的声音低下去,“我被钉在这三百年,不是为了当看门狗。”
江么冷笑:“那你倒是说说,谁把你钉的?”
残魂没直接答。它抬起手,掌心浮起一团模糊光影,像是块快烧化的竹简。画面一转,出现一座祭坛,两边站满了穿古袍的人。一边是皇族,一边是傩族长老。中间立着一块巨大石碑,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
“那是三百年前。”残魂说,“地脉暴动,恶灵初生。我们两族联手,以双生咒封印命轨,才换来天下太平。”
江么眯眼:“然后呢?有人背刺?”
“有。”残魂声音冷了,“一个命官,披黑袍,戴玉冠。他在最后一道符上动了手脚,把‘锁’改成了‘漏’。”
画面跳转。那命官悄悄换掉符咒,裂缝瞬间裂开,黑气喷涌而出。祭坛崩塌,人群四散逃命。而那个命官站在原地,转身看向镜头——脸和江么,一模一样。
穆映雪猛地抬头:“这不可能!”
江么也愣住了。但他马上反应过来:“等等……你说我是他转世?放屁!我娘可是江府正经夫人,祖上三代清白!”
残魂不说话,只盯着他怀里那块玉佩。
江么下意识去摸,结果玉佩自己飞了出来,在空中停住。接着“咔”一声,裂开一道缝。里面露出一行小字:**命归轨断,血续火传**。
他还想骂,可嘴张着,没出声。
这块玉,是他娘临死前塞给他的。她说过一句话:“别让人夺走。”
原来不是怕贼,是怕命数找上门。
“你每一次死,都在修正命数。”残魂看着他,“阎罗补丁系统,本就是傩神当年留下的‘命轨补丁’。它选中你,是因为你的血脉,能感知天轨破损。”
江么喉咙发干:“所以……我不是绑定系统,是系统早就等着我?”
“你是容器。”残魂点头,“承载命官之罪,修补被篡改的规则。”
穆映雪突然开口:“那我呢?我也只是个工具?”
她背上龙印亮得吓人,几乎要穿透衣服。残魂转向她,语气软了些:“你是钥匙。双生咒需要两个人——一个承罪,一个承誓。他是命官血脉,你是傩神之印宿主。你们合在一起,才能重启封印。”
江么猛地摇头:“我不认这个命!我死七回是为了活命,不是为了给人填坑!”
“那你以为那些能力哪来的?”残魂反问,“绞索指、鬼瞳、黑火……这些是奖励?不,是你在强行拉直扭曲的命数时,撕出来的伤口!”
江么僵住。
他想起每次死后复活,系统那行血字浮现的画面。**死得越惨,复活越强**。可现在看来,根本不是变强,是拿命去补天。
“天轨已经崩了。”残魂低声说,“原本的规则碎了,世界开始错乱。鬼潮、横死、怨气堆积……都是症状。再拖三天,整个命轨会彻底断裂,所有人的命数都会被吸进虚空。”
穆映雪咬牙:“所以我们就得替你们擦屁股?”
“没人逼你们。”残魂说,“但你们已经来了。血契已启,命轨归位。你们走不了。”
江么喘了口气,忽然笑了:“行啊,那你告诉我,为啥非得是我们?那么多王侯将相,神仙道士,偏挑俩二十岁的小年轻?”
残魂沉默几秒,才开口:“因为只有‘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人,才能打破命数循环。你们还没被天轨完全控制,还有逆写的可能。”
江么咧嘴:“合着我们傻人有傻福?”
“是天真未泯。”残魂看着他,“你不怕死,因为她不信命。”
穆映雪皱眉:“你少来这套玄乎的。”
“你不信?”残魂抬手,指向战场深处,“那你背上的印,为什么会回应我?为什么看到那块竹简,你会听见祭祀歌谣?”
穆映雪一怔。
她确实听到了。刚才那一瞬间,耳边响起低沉吟唱,像是从地底传来,让她差点跪下去。
江么一把抓住她手腕:“别听!那是催眠!”
他把自己的怨气顺着血契灌过去。穆映雪浑身一震,清醒过来,脸色更白了。
“你还敢说这不是陷阱?”江么瞪着残魂,“你现在说的每一句,都可能是套!”
残魂没生气。它反而点了点头:“你能怀疑至此,说明命轨尚未完全腐化。”
它抬起手,那团光影再次浮现。这次画面变了——是一座高塔,藏在战场最深处。塔顶插着一把刀,刀柄缠着红绳,刀身刻着两个字:**双生**。
“那里有你们需要的东西。”残魂说,“双生咒的完整铭文,在塔底密室。”
江么盯着画面:“你让我们去送死?”
“不去,你们也会死。”残魂淡淡道,“地脉恶灵苏醒在即,它不会放过命官血脉和傩神之印。你们躲不掉。”
穆映雪握紧双刀:“所以我们只能往前走?”
“你们可以选择回头。”残魂说,“但回头的路上,不会有活人。”
风刮起来了。卷着骨粉和锈铁味,吹得两人衣角乱甩。四周的幽灵依旧单膝跪地,没人动,也没人说话。
江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绞索指还在微微抽搐,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事。五岁那年发烧,娘亲抱着他念了一夜咒语。第二天病好了,可娘咳出血来。那时他不懂,现在想明白了——她在用命护他。
“所以……”他声音哑了,“我不是倒霉被吊死激活系统。我是注定要走上这条路?”
残魂没回答。
但它的眼神告诉了答案。
江么吐了口气,把阳烛插回袖子。他转头看穆映雪:“你还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不?”
穆映雪一愣:“你装死,我砍了野鬼救你。”
“那时候你说啥?”
“怂货,起来干活。”
江么咧嘴一笑:“那现在呢?还听我的不?”
穆映雪瞪他一眼:“你要是敢让我一个人冲前面,老娘真阉了你。”
“那就走。”江么活动了下手腕,七股阴职能力还在体内窜动,疼得他龇牙,“反正这波血亏,但稳赚。”
他迈出一步。
地面震动了一下。
远处那堆巨兽骸骨缓缓移开,露出一条通往深处的斜坡。风更大了,吹得残旗哗啦响。
穆映雪跟上,脚步很重。
残魂站在原地,身影开始变淡。它最后说了一句:“记住,别相信任何‘注定’的事。真正的修正者,是从不信命开始的。”
江么没回头。
他知道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两人一步步走向斜坡入口。脚下泥土松软,踩上去有点滑。江么右手突然一抽,绞索指自动弹出,黑绳缠住一块凸起的骨头,稳住身形。
穆映雪看了他一眼:“你还撑得住?”
“死不了。”他说,“阎王都管不着我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