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树林幻影”事件后,苏晓明显变得依赖楚夜。那种没来由的不安感如同附骨之疽,而楚夜身上那种与她周围所有人都不一样的、奇异的镇定感,成了她下意识想要抓住的浮木。她会更频繁地给楚夜发信息,分享一些琐碎的日常,或者仅仅是询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仿佛只是为了确认他的存在。楚夜能感觉到她字里行间那份不易察觉的惶恐,他每次都耐心回复,语气平和,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细微的纵容。
天气愈发诡谲。城市上空时常积聚起铅灰色的、仿佛有生命般的低垂云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偶尔落下的雨水带着一股淡淡的、如同铁锈般的腥气。新闻里开始出现更多无法解释的事件:某个社区的宠物集体狂躁,攻击主人;某个老旧街区深夜传来意义不明的低语,调查却一无所获;甚至有人在拍下的夜景照片中,发现了不属于任何已知光源的、扭曲的紫色光斑。
楚夜知道,这是世界壁垒进一步削弱的征兆。暗影界的规则和低语,正如同渗入清水的墨滴,缓慢而持续地污染着这个世界的基底。
这天周末,楚夜约苏晓出来,美其名曰“换个环境散散心”,实则想带她远离人群密集、能量场可能更混乱的区域。他们去了市郊一个相对僻静的湿地公园。天气阴沉,公园里游人稀少,只有风吹过芦苇荡发出的沙沙声响,以及远处水鸟偶尔的鸣叫,反而显出一种异样的宁静。
两人沿着木栈道慢慢走着。苏晓今天的话不多,显得有些心事重重。走了一段,她忽然停下脚步,望着眼前一片在微风中摇曳的、枯黄与绿色交织的芦苇,轻声说:“楚夜,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好像变得不像自己了。”
楚夜心头一紧,面上不动声色:“怎么了?”
“就是……很奇怪的感觉。”苏晓低下头,用鞋尖碾着栈道上的小石子,“会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梦里好像去了很多奇怪的地方……醒来又记不清。有时候,会突然听到一些别人听不到的声音,很模糊,像有人在很远的地方叫我名字……还有,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就像上次那个……”她没再说下去,肩膀微微瑟缩了一下,流露出一种罕见的脆弱。
楚夜沉默了片刻。他知道,这是暗影能量渗透以及她体内可能被种下的“种子”开始苏醒的迹象。她正在被两个世界的夹缝一点点撕裂。
“可能……只是压力太大了。”他最终选择了一种温和的、符合常理的解释,但向前一步,站到了她身侧,形成了一个无声的保护姿态,“别想太多,有时候大脑也会跟我们开玩笑。”
他的靠近似乎带来了一些安抚。苏晓抬起头,看向他。楚夜今天穿着简单的灰色卫衣和牛仔裤,身形挺拔,侧脸线条在阴沉的天光下显得有些冷硬,但那双看向她的眼睛,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沉静。她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未真正看透过这个看似普通的男人。他身上有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仿佛经历过许多她无法想象的事情。
“楚夜,”她鬼使神差地问,“你……相信世界上有科学解释不了的东西吗?比如……另一个世界?”
楚夜的目光与她相接,在那双酷似洛菲丝、此刻却盛满了迷茫和探寻的眼眸深处,他看到了挣扎,也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属于她自己的、不愿被未知吞噬的光芒。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希望有吗?”
苏晓愣住了,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问。她思考了一会儿,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如果真的有,那我们现在经历的这些怪事,是不是就……有了解释?但如果是那样,好像更可怕了……”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有时候,未知本身并不可怕。”楚夜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可怕的是面对未知时,只剩下恐惧。”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眼前这片在异常天气下依旧顽强生存的湿地,意有所指:“你看这些芦苇,风来了会倒伏,雨来了会承受,但只要根还在,就总能重新站起来。人也是一样。”
苏晓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着那片在风中起伏的芦苇荡,心中那股莫名的焦躁似乎真的被这朴素的话语安抚了一些。她深吸了一口带着水汽和泥土芬芳的空气,感觉胸口的憋闷感消散了不少。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感觉身边这个男人的存在,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暂时隔绝了那些让她不安的低语和幻影。
就在这时,天空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并非夜晚降临的那种黑,而是一种浓郁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暗紫色迅速弥漫开来。空气中的腥味骤然加重,风也停了,万籁俱寂,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涌来。
“要下雨了?不对……”苏晓惊恐地抬头,下意识地抓住了楚夜的手臂。
楚夜眼神一凝,他能感觉到,周围空间的稳定性正在急剧下降!并非普通的天气现象,而是两个世界的规则在此处发生了剧烈的、小范围的碰撞和挤压!他甚至能看到,前方不远处的空气开始像水波一样扭曲,一丝丝微弱的、带着不祥意味的紫色电光在其中窜动!
“跟紧我!”楚夜反手握住苏晓的手腕,语气不容置疑,拉着她迅速朝着来时的方向快步走去。他的动作果断而沉稳,没有丝毫慌乱。
苏晓被他拉着,几乎是半靠在他身上才能跟上脚步。她能感觉到他手腕传来的力量和温度,也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的一种冰冷的、如同出鞘利剑般的气息。这与平时那个温和的、甚至有点疏离的楚夜截然不同。恐惧依旧存在,但奇异地,一种更深层的、难以言喻的安全感,伴随着他坚定的步伐和紧握的手,悄然在她心中生根。
在他们身后,那片扭曲的空间如同一个无声的漩涡,缓缓旋转,仿佛有无数只眼睛正从另一个维度,冰冷地注视着他们逃离的背影。
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幻影或低强度的恶作剧。女王的网,正在真正收紧。而楚夜与苏晓之间,在这突如其来的、真实的危机中,一种超越普通朋友的信赖与羁绊,正被迫加速生长。他们都不知道前路如何,但在此刻,他们是彼此在风暴中,唯一能抓住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