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宫的宫道铺着青石板，被岁月磨得泛光。云昭走在上面，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晨光从宫墙的雕花窗棂透进来，落在他玄色龙袍的下摆上，却暖不透他冰凉的心。记忆突然翻涌上来......
那年他十岁，父皇云岚在御花园摆宴，为他和云影过生辰。云欢才三岁，穿着粉色的小袄，跌跌撞撞跑过来，抱着他的腿喊 “二哥，陪我玩捉迷藏”；云澈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手里拿着几颗草药，却还是被云欢拉着加入了游戏。父皇笑着递给他一块桂花糕，说 “昭儿，你是二哥，要护着弟弟妹妹”；母后萧月儿站在廊下，手里拿着绣帕，温柔地看着他们，阳光洒在她的发间，像镀了层金。皇兄从另一边走过来，他还是那个明媚的少年郎。
那些画面那么清晰，仿佛就在昨天。可如今，母后早已病逝，父皇被他毒杀，大哥云曦被截杀在黑松岭，云影远嫁他国，云欢拿着遗诏逼他认错，云澈用冰冷的眼神看着他……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顺着脸颊滑落，砸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抬手抹了抹，却越抹越多 —— 他终于明白，云欢和云澈没有去勤政殿逼宫，而是选择来宝莲宫，这个他们小时候常来玩的地方，其实是还认他这个二哥，还想给彼此留最后一点体面。
宝莲宫大殿的门虚掩着，云昭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殿内空荡荡的，只有正中央的香案上，还摆着当年他们兄妹三人一起折的纸船，早已泛黄。云欢手持遗诏，站在香案左侧，素白的祭服在空旷的大殿里格外醒目；云澈站在她身边，玄色衣袍下摆垂在地上，眼神复杂地看着他；龙辉、苍风、苍翊站在殿门两侧，刀剑虽未出鞘，却依旧保持着警惕。
“二哥。” 云欢先开口，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依旧坚定，“父皇的遗诏在此，你毒杀父皇，夺位弑父，这罪，你认不认？”
云昭没有反驳，只是缓缓点了点头，声音沙哑：“我认。”
“大哥云曦在黑松岭被伏击，你是知情的，甚至是默许的；楚晴姐姐为了不被胁迫，自刎而死，这也是因你而起，这罪，你认不认？” 云欢的声音提高了几分，眼泪也涌了上来，却死死忍着没掉。
云昭又点了点头，头垂得更低了：“我也认。”
云澈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地盯着他，语气气愤：“这些事，难道都是你自愿做的？林时依没有在旁运作？没有用皇位诱惑你、用权力逼迫你？”
云昭的身体猛地一震，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犹豫了 —— 他想起林时依在他耳边说 “只有坐上皇位，你才能证明自己比云曦强”；想起林时依为他准备毒药，说 “只要父皇死了，皇位就是你的”；想起林时依说 “云曦不死，你永远都做不成皇帝，永远都只能活在他的影子里”……
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时依提着一把寒光匕首，冲了进来。她的眼神疯狂，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
“你想干什么？！” 云欢厉声喝道。
林时依却没看她，径直冲到云昭身后，匕首猛地刺入他的后心！“噗嗤” 一声，刀刃穿透皮肉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格外刺耳。
“云昭！你想把所有的罪都推到我身上？！” 林时依嘶吼着，声音带着怨毒，“好个兄友弟恭！当初是你自己想当皇帝，是你自己点头要毒杀父皇，是你自己默许杀云曦！现在事发了，你想让我一个女人背锅，让我一个人去赎罪？！我要你跟我一起下地狱！！”
云昭转过身，胸口的鲜血喷涌而出，溅在林时依的凤袍上。他伸出手，想碰一碰林时依的脸，眼神里满是痛苦和不解：“时依…… 你……”
就在这时，龙辉突然纵身跃起，手中的长剑如一道寒光，长剑贯穿了林时依的胸膛！剑刃带着滚烫的血，滴落在青石板上。
林时依的身体一僵，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前的剑刃，又抬头看向云昭，眼神里的疯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有不甘，有怨毒，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
“不…… 不是时依的错……” 云昭忍着剧痛，用尽全身力气开口，声音微弱却清晰，“是我…… 是我太想得到皇位，太想证明自己比大哥强…… 是我自愿的，和她没关系……” 他看向云欢和云澈，眼中满是哀求，“欢儿，云澈…… 我知道我罪该万死，我以命抵债…… 只求你们…… 善待我的孩子，他还小，什么都不知道……”
林时依看着云昭，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厉，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傻子…… 我的昭哥哥，你真是个傻子……”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下辈子…… 我们再也不要相见了…… 我从来…… 从来没有爱过你……”
话音落下，林时依大口的鲜血喷出，彻底没了呼吸，眼睛却还睁着，死死地盯着云昭。
云昭艰难的往前爬，伸出手，颤抖着搂住她的身体，将她抱在怀里。鲜血染红了他的龙袍，也染红了林时依的凤袍，两人的血混在一起，像一朵绝望的花。云昭看着林时依的眼睛，紧紧搂着林时依的尸体，用口型一遍遍地说着：“可是我…… 一直是爱你的……”
渐渐地，他的身体软了下去，头靠在林时依的肩上，再也没了动静。
大殿里一片死寂，只有窗外的风穿过殿门，发出呜咽似的声响。云欢看着相拥而死的两人，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手里的遗诏滑落在地，明黄的锦布上，溅上了几滴鲜血，格外刺眼。
云澈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低沉：“都结束了。”
是啊，都结束了。云欢依靠着哥哥云澈，止不住的哭泣让她浑身发抖。
龙辉收起长剑，走到香案前，拿起那只泛黄的纸船，轻轻放在云昭和林时依的身边 —— 或许，这是他们兄妹三人，能给这对悲剧的夫妻，留下的最后一点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