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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浮世金钗录 > 第164章 梵唱清音涤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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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寒山寺的清晨总是一样的。

寅时三刻,钟声准时响起,穿过薄雾,透过窗纸,将沈青瓷从睡梦中唤醒。她睁开眼,望着头顶素色的帐幔,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不知身在何处。随即,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已经不是赵家的少奶奶,而是寒山寺中一个带发修行的居士。

“姑娘,该起身了。”云袖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轻而恭敬。

沈青瓷应了一声,起身更衣。还是那身月青色素面长衫,腰间系一条淡青色丝绦,再无其他饰物。她坐在镜前,看着镜中那张略显苍白的面容,忽然想起从前在赵家时,每日晨起梳妆,总要费上大半个时辰。胭脂水粉,珠钗步摇,哪一样不是精挑细选?如今想来,竟觉得有些可笑。

“姑娘今日气色好些了。”云袖一边为她梳理长发,一边轻声说道。

沈青瓷淡淡一笑,没有接话。气色好不好,于她而言,早已不重要了。

走出厢房,晨风带着山间特有的湿润气息扑面而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胸中那股郁结似乎松动了几分。廊下已有三三两两的女居士向着大雄宝殿走去,个个面色平静,步履安稳。她跟在她们身后,不发一言。

大雄宝殿内,烛火通明,檀香袅袅。僧众已齐集殿内,居士们则安静地跪坐在后排的蒲团上。沈青瓷还是选了那个角落的位置跪下,抬头望着殿中那座巨大的金身佛像。佛依然低垂着眼帘,嘴角似笑非笑,但那神情今日看来,似乎多了几分慈悲。

钟声停歇,鼓声响起,早课开始了。

“炉香乍热,法界蒙熏...”主持方丈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响起,众僧随之诵经。

沈青瓷机械地跟着众人叩拜、起身,嘴唇微动,念着那些她尚未完全理解的经文。她的心思还是容易飘远,但与前几日不同,她开始有意识地拉回自己的注意力,专注于当下的诵经声。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当诵到《心经》这一段时,她忽然停了下来。五蕴皆空?五蕴——色、受、想、行、识,这些构成人身心的五种要素,都是空的?那她的痛苦呢?她的屈辱呢?她的不甘呢?难道也都是空的?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明明还隐隐作痛,怎么会是空的?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诵经声继续着,如流水般漫过她的疑惑。她蹙着眉,努力理解着这些看似矛盾的语句。色就是物质现象,空就是空性,这两者怎么会是相同的呢?

早课结束后,天色已大亮。沈青瓷随着人群走出大殿,心思还停留在《心经》的那些句子上。她用过早斋,便照例前往藏经阁。

今日的藏经阁比往常热闹些。慧明师父正在指导几个小沙弥整理经书,见她来了,微微点头示意,指了指西侧那排书架:“今日继续整理《华严经》,有几卷需要重新抄录。”

沈青瓷施了一礼,便走向那排书架。她爬上梯子,小心地取下一卷《华严经》,发现确实有几页已经破损严重,字迹模糊不清。

“师父,这几页需要重新抄写。”她将经卷拿给慧明师父过目。

慧明师父仔细看了看,点点头:“那就麻烦女施主了。抄经之具在那边桌上。”

沈青瓷走到靠窗的书桌前,铺开宣纸,磨墨润笔,开始一笔一画地抄写起来。这是一卷《华严经·入法界品》,讲述的是善财童子参访五十三位善知识,最终证入法界的故事。

她抄得认真,不知不觉已抄了数页。当抄到“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但因妄想执着,不能证得”这一段时,她的笔顿住了。

这句话她前几日也看到过,但今日重抄,感受又有所不同。妄想执着...她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忽然想起昨日慧远方丈讲的“钟鼓之声不留”的道理。

是啊,她之所以痛苦,不就是因为妄想执着吗?妄想赵明轩会爱她一生一世,执着于赵家少奶奶的身份,妄想京城众人的羡慕眼光永远不变...当这些妄想破灭,执着落空,痛苦便如影随形。

她继续抄写,接下来的经文更是直指人心:“心如工画师,能画诸世间。五蕴悉从生,无法而不造。”

她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原来一切外境,都是自心所造。她的幸福是自心所造,痛苦也是自心所造。既然如此,她岂不是可以改变自己的心,从而改变所处的世界?

这个念头让她既惊且喜,仿佛在漫长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

“女施主似乎有所领悟。”慧明师父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

沈青瓷放下笔,恭敬地施了一礼:“多谢师父前日指点。弟子愚钝,今日才略有所悟。”

慧明师父微微一笑:“悟与不悟,皆有时节因缘。不急不缓,正好。”

他看了看她抄写的经文,点头赞许:“字迹工整,心念专注,这是好事。抄经不在多,而在每一笔都安住当下。如此,经中真义自然显现。”

沈青瓷若有所思。安住当下...这不正是她最缺乏的吗?她的心总是游离在过去的痛苦和未来的恐惧中,很少真正安住在当下这一刻。

午斋钟声响起,她向慧明师父告辞,走出藏经阁。阳光正好,洒在庭院里的青石板上,温暖而不炙热。她放慢脚步,感受着阳光照在身上的温度,听着远处传来的鸟鸣声,忽然觉得这一刻,就很好。

用过早斋,她照例回到自己的小院休息。但今日,她没有像往常那样沉浸在回忆或自怜中,而是取出一卷《金刚经》,静静地读了起来。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这句经文她早已熟记于心,但今日读来,却有了更深的体会。是啊,世间万事,都如梦境般虚幻,如泡沫般短暂,如露水般易逝,如闪电般迅疾。既然如此,她又何必执着于那些已经逝去的梦境呢?

她想起赵明轩,那个她曾经深爱过的男子。他的容颜在她记忆中已经开始模糊,那些甜蜜的誓言也如风中的余音,渐渐消散。她忽然意识到,她执着的或许不是他本人,而是自己心中构建的一个幻象。

下午,她继续在藏经阁抄经。这一次,她更加专注,每一笔都力求端正,每一个字都默念于心。奇怪的是,当她全神贯注于抄经时,心中的烦恼似乎暂时退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得的平静。

晚课时分,她再次踏入大雄宝殿。烛火依然,檀香依旧,但她的心境已与早晨不同。当诵经声响起,她不再机械地跟随,而是试着去理解每一句经文的意义。

“愿我以一切善根,回向无上菩提,回向一切众生...”

当诵到回向文时,她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几乎忘记了这世上还有那么多受苦的众生。她的那点委屈,与众生无量的苦痛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晚课结束后,她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跪在蒲团上,静静地望着佛像。烛光在佛面上跳跃,那低垂的眼帘似乎正慈悲地注视着她。

“佛菩萨,弟子愚昧,被情爱蒙蔽,被执着束缚,痛苦不堪。愿佛菩萨加持,让弟子早日看破放下,得大自在。”她低声祈愿,眼中不由自主地涌出了泪水。

但这一次的泪水,不再是自怜自艾的苦泪,而是一种释然和解脱的泪水。

走出大殿,月色正好。清冷的月光洒在寺院的白墙青瓦上,宛如铺了一层薄霜。她独自走在回厢房的路上,脚步轻缓,心境平和。

回到房中,云袖已经备好了晚斋和热水。见她面色平静,眼中甚至带着一丝久违的光彩,云袖惊喜地问道:“姑娘今日似乎心情不错?”

沈青瓷微微一笑:“读了些经书,明白了一些道理。”

她用罢晚斋,沐浴更衣后,并没有立即就寝,而是坐在窗前,望着天边的明月。今夜是满月,月华如练,清辉洒满庭院。那几株瘦竹在月光下投下斑驳的影子,随风轻轻摇曳,别有一番禅意。

她取来纸笔,在月光下缓缓写道:

“梵唱清音洗客心,妄念纷飞何处寻?但看月照千江静,方知波涌自源深。”

写罢,她轻轻吹干墨迹,将诗笺折好,收入匣中。这首小诗虽不工整,却是她此刻心境的真实写照。

是啊,妄念如波,但波的源头还是那颗心。若心能如月照千江般清明平静,妄念自然无处滋生。

这一夜,她睡得格外安稳。梦中,她不再是那个被抛弃的沈青瓷,而是一个自在的行者,漫步在青山绿水间,无拘无束,无忧无虑。

次日清晨,钟声照常响起。她睁开眼,没有即刻起身,而是静静地听着钟声在群山间回荡,一声接一声,沉厚悠长。那钟声仿佛直接敲在她的心上,震碎了最后一点执着的硬壳。

起身更衣后,她再次走向大雄宝殿。今日的早课,她全程专注,没有一丝分心。当诵到“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时,她忽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五蕴皆空,不是说五蕴不存在,而是说它们没有固定不变的自性。她的身体在变化,感受在变化,思想在变化,行为在变化,意识也在变化。既然如此,那个所谓的“我”又在何处?那个受痛苦的“我”是真的存在吗?

这个领悟如一道闪电,照亮了她内心的每一个角落。她忽然明白,她一直牢牢抓住的那个“我”——那个被伤害、被辜负的“我”,其实只是一个虚幻的概念,一个由各种因缘暂时和合而成的假象。

早课结束后,她找到慧明师父,恭敬地请教:“师父,昨日读经,对‘五蕴皆空’有所不解。若五蕴皆空,那受苦的是谁?觉悟的又是谁?”

慧明师父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女施主这个问题问得好。佛说无我,不是没有这个身心,而是没有固定不变的‘我’。就像河水,时刻在流变,没有一刻停留。若执着有一个固定的‘我’,便是痛苦的根源。”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受苦的是谁,觉悟的是谁,就如同问‘做梦的是谁,醒来的又是谁’。梦中的你受苦,醒来的你觉悟,看似是两个,实则还是一个。不同的是,一个在迷,一个在悟。”

沈青瓷听得入神,心中的迷雾又散去了一层。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更加精进地诵经修行。每日早晚课从不缺席,白天则在藏经阁抄经、读经,遇到不解之处就向慧明师父请教。她的心境一天天平和下来,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这一日,她正在抄写《维摩诘经》,当抄到“随其心净,则佛土净”这一段时,她忽然停笔,会心一笑。

是啊,心净则土净。她的心若清净,所处的世界就是净土;心若污浊,即使是极乐世界也会变成秽土。外境随心而转,她又何必怨天尤人?

她放下笔,走到窗前。窗外,几只小鸟在枝头跳跃鸣叫,活泼自在。远处,青山如黛,白云悠悠。这一切,不都是净土的表现吗?

晚课时分,当诵到“愿消三障诸烦恼,愿得智慧真明了”时,她的声音格外清晰坚定。她知道,烦恼的根源在于内心的贪嗔痴,而智慧的光芒能够照破这些无明黑暗。

从大殿出来,她遇见了慧远方丈。慧远方丈看着她,微笑道:“女施主近日气色不同往日,想必是经文的甘露滋润了心田。”

沈青瓷恭敬合十:“多谢师父前日开示。弟子如今方知,钟声不留,完成使命即可。苦难也是如此,唤醒沉迷的灵魂后,就该让它过去。”

慧远方丈点头赞许:“善哉!女施主能有此悟,实属难得。但须知理可顿悟,事须渐修。日后遇到境界现前,还需时时观照,莫要被妄念带走。”

“弟子谨记师父教诲。”

回到厢房,云袖惊喜地发现,沈青瓷的眼中重新有了光彩,那是一种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平静与智慧。从前的沈青瓷美则美矣,却像是精美的瓷器,易碎而脆弱;如今的她,却像是经过淬炼的玉石,温润而坚韧。

“姑娘,你好像...不一样了。”云袖轻声说道。

沈青瓷微微一笑:“哪里不一样?”

“说不上来,就是感觉...更加踏实,更加...自在。”

沈青瓷点点头,没有解释。有些感悟,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夜深了,她躺在床上,听着山风穿过松林的声音,心中一片宁静。梵唱的余音仿佛还在耳畔回响,那些清音如甘露般洗涤着她的心灵,将往日的执念和烦恼一点点冲刷干净。

她知道,修行之路还很长,她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考验。但至少此刻,她找到了方向,找到了那条通往内心平静的道路。

窗外,月华如水,静静地照着她安详的睡颜。这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