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宫的紫宸殿内,烛火彻夜不熄。熊旅身着玄色王袍,立于巨大的舆图之前,指尖划过那些标注着“旱”“涝”“歉收”的区域,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平定内乱、整顿军制的硝烟刚刚散尽,楚国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正面临着百废待兴的窘迫——黄河以南的粮田因去年汛期河堤溃决而大片盐碱化,长江中游的水渠年久失修,春耕引水竟成了奢望,就连往日繁盛的郢都商市,也因粮价飞涨而萧条了大半。桩桩件件,都像沉甸甸的石头,压在这位年轻楚王的心头。
“仅凭朝堂诸老,难破此局啊。”熊旅喃喃自语。身旁的令尹斗椒躬身道:“王上所言极是,老臣们固守旧法尚可,若论兴利除弊,确需新鲜血液。”熊旅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传朕旨意,在宫中辟‘智囊馆’,凡天下有识之士,不论出身贵贱、门派之别,只要能献安邦定国之策,皆可入馆议事,廪食从优,有功者当即封赏!”
旨意一出,如投石入湖,在楚国境内激起了千层浪。三闾大夫的府邸前,昔日闭门读书的儒者们整理好简牍,结伴前往郢都;云梦泽畔,常年观察水文的隐士收拾好行囊,带着手绘的河道图踏上征途;甚至连市井中的账房先生、营造作坊的工匠,也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思,涌向了楚宫。短短半月,智囊馆内便聚集了近百位各色人才,他们或坐而论道,或伏案绘图,往日清静的宫苑一角,竟成了楚国最热闹的智慧之地。
熊旅每月必亲临智囊馆三次,从不摆君王的架子。他常常卸去王袍,只着素色锦袍,与众人围坐于案前,以“先生”相称,鼓励大家畅所欲言。有时讨论到深夜,他便命人端上糙米饭、野菜羹,与众人同食,席间没有君臣之别,只有思想的碰撞。有老儒感慨:“自楚庄王以来,未有君王如此礼贤下士矣!”
这日,智囊馆的议题是“富民之策”。众人各抒己见,争论不休。一位白发儒者起身道:“富民之本,在于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如此百姓方能安心耕作,仓廪自实。”话音刚落,一位商贾模样的士人便反驳:“不然!若不通商,百姓即便丰收,也难换钱财。当减税通关,鼓励货物流通,方能藏富于民。”双方各执一词,吵得面红耳赤。
就在这时,角落里一位年轻士子缓缓起身,他身着粗布短褐,面色黝黑,双手布满薄茧,正是从蜀地而来的隐士陈洨。陈洨自幼随父游历长江、淮河两岸,见惯了水旱灾害给百姓带来的苦难,此番听闻楚王广纳贤才,便不远千里赶来郢都。
“诸位所言皆有道理,”陈洨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然民以食为天,食以农为本,农以水为命。若无水利,轻徭薄赋则田无收,鼓励通商则货无源,富民之策,终究是空中楼阁!”
他话音刚落,馆内顿时安静下来。陈洨走上前,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缓缓展开——那上面密密麻麻画着河道图谱,标注着水位、地形,甚至还有不同季节的水流变化。“楚国水网密布,本是天赐之福,奈何水利失修多年。”他指着图谱上淮河支流的一段,“此处河堤低矮,年年汛期泛滥,淹没良田数千顷;而上游的云梦泽,本可蓄水调洪,却因淤塞而容量大减,到了旱季,下游河道便干涸见底,颗粒无收。”
“若能兴修水利,”陈洨的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愈发坚定,“在淮河支流筑坝拦水,开凿灌渠引入两岸农田,既能防洪,又能灌溉;再疏浚云梦泽,使其恢复蓄水之能,如此一来,旱涝皆可应对,百姓何愁无粮?国库何愁不丰?”
熊旅听得目光发亮,他穿越前便深知水利是农业的命脉,春秋时期虽无都江堰那般宏伟的工程,但古人治水的智慧早已流传。陈洨的建议,恰好击中了楚国农业的症结,也说到了他的心坎里。“陈先生所言极是!”熊旅猛地抚掌赞叹,“水利一事,关乎万民生计,关乎楚国根基, indeed是当务之急!”
他当即命人取来楚国全境的舆图,铺在案上,亲手将舆图抚平:“陈先生,你且细看,楚国境内,还有哪些地方最需兴修水利?所需人力、物力、工期,可有大致构想?”
陈洨也不推辞,大步走到舆图前,俯身用手指点着上面的山川河流:“王上请看,除了淮河支流,长江中游的沮漳河也需修堤固坝,此处连接郢都近郊,若遭水患,都城亦受威胁;还有湘水流域,可开凿运河,连通洞庭,既便灌溉,又利航运。”
他顿了顿,继续道:“工程可分三步走,先修淮河支流的防洪灌渠,此处灾情最急,见效也最快;再疏浚云梦泽,稳固水利根基;最后开凿湘水运河,长远造福。若能分步实施,调用民夫十万,工匠五千,拨付国库银十万两,十年之内,楚国必无水旱之忧!”
智囊馆内的众人纷纷附和。一位算经先生起身道:“陈先生所言工期、人力甚为合理,臣可核算具体土方、石料,确保账目清晰。”一位军中工匠也上前道:“臣可带领军中工匠参与筑坝,保证工程质量,军用器械也可暂借治水之用。”还有人提出用“以工代赈”的方式征集民夫,既解决劳力问题,又能让受灾地区的百姓获得收入,一举两得。
一场讨论下来,兴修水利的思路愈发清晰,各项筹备工作的分工也渐渐明确。熊旅见状,当即拍板:“即刻成立‘水利司’,由陈洨暂任主事,总领治水之事!国库专款专用,优先拨付淮河支流工程所需;所需人员,可从智囊馆、军中、地方抽调,凡阻挠水利工程者,以重罪论处!”
陈洨又惊又喜,他本是一介隐士,从未想过能得楚王如此信任,当即躬身跪地,声音带着一丝激动:“臣定不负王上所托,鞠躬尽瘁,必建成此利国利民之功!”
消息传出,楚国百姓欢欣鼓舞。那些常年饱受水患之苦的淮河两岸百姓,更是奔走相告,纷纷主动报名参与治水。郢都街头,甚至有人传唱:“楚王纳贤才,陈生治水务,河清田亩肥,百姓乐安居!”智囊馆也因这场关乎国计民生的决策,声望大增,越来越多的有识之士从各国赶来投奔,为楚国的复兴源源不断地注入新的智慧。
夜色渐深,熊旅独自站在智囊馆外,望着馆内灯火通明、人影晃动的景象,心中感慨万千。他知道,治理国家从来不是一人之功,就像治水不能仅凭一人之力,唯有广纳贤才,集思广益,才能找到最适合楚国的道路。而水利工程的启动,不仅能富民强邦,更能凝聚民心——当百姓们看到清澈的河水流入干涸的农田,看到坚固的堤坝挡住汹涌的洪水时,他们对楚国的归属感,便会如水流般,深深扎根在这片土地上。
熊旅抬头望向夜空,繁星点点,正如智囊馆内那些闪烁的智慧之光。楚国的复兴,不仅需要锋利的剑来守护疆土,更需要滋润万物的水来孕育生机。而这一切,正从智囊馆的一场讨论开始,从陈洨手中的那卷河道图谱开始,缓缓铺展开来,向着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稳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