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内,李薇那番关于“未完成降灵仪式”和“修正仪式”的推论,暂时为绝望的众人提供了一个看似清晰的目标。
如同在浓雾中点亮了一盏摇曳的灯,尽管这灯光可能引向的并非彼岸,而是更深的陷阱。
王虎兀自沉浸在找到“生路”的兴奋中,搓着手,嘴里念叨着“干他娘的”。
行水眉头微蹙,浅蓝色的眼眸中思绪翻涌,显然在仔细权衡李薇话语中的逻辑与漏洞。
十一则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只是下垂的眼角余光,始终若有似无地锁在苏愿身上。
就在这心思各异的沉默即将被更多无谓的讨论填满时,苏愿清冷的声音响起,如同冰珠落玉盘,打断了逐渐升温的气氛:
“好了,时间不早了。”她环视众人,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刚才李薇那番惊世骇俗的推论并未在她心中激起半分涟漪,“既然线索已经‘找完’了,就各自回房吧。”
她特意在“找完”二字上微微停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讽意。
她抬眸,视线仿佛穿透了古堡厚重的石墙,望向了窗外那轮被不祥云层半掩的,正逐渐趋于圆满的苍白月亮。
“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
这句话像是一道最终的宣告,让所有人心中一凛。
最后的期限,生死的分界线,就在眼前。
“好呀~姐姐说的对!”十一几乎是立刻响应,脸上堆起乖巧的笑容,仿佛刚才阁楼里那个狂暴的失控者与他无关。
他亦步亦趋地跟上苏愿的脚步,像条甩不掉的尾巴。
行水深深地看了苏愿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
他沉默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随即也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王虎和李薇见状,也只得压下各自的心思,怀着对明日未知的恐惧与一丝被李薇点燃的希望,各自散去。
……
苏愿走到自己的房门前,指尖刚触碰到冰冷的门把手,一股远比古堡常态更加阴寒刺骨的气息便从门缝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她眼神微凝,没有停顿,径直推开了房门。
屋内,漆黑一片。
并非没有光源的那种黑,而是一种浓稠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如同活物般在房间内蠕动。
壁灯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压制,连一丝微光都无法透出。
就在她踏入房间的瞬间,身后的门无声地自动合拢、锁死。
黑暗中,冰冷如同拥有实质的阴影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迅速缠绕上她的脚踝、小腿、腰肢……
最终将她整个身躯都包裹禁锢。
那触感并非虚无,而是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被冰冷的巨蟒层层缠绕。
不用猜,也知道来者是谁。
阴影在她身后凝聚成形。
阿斯特·冥如同从黑暗中诞生的君王,悄无声息地贴近。
他一只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牢牢揽住了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另一只手则如同铁箍般,困住了她的双肩。
以一种绝对强势充满占有欲的姿态,将苏愿彻底禁锢在他冰冷而坚实的怀抱里,后背紧密地贴合着他的胸膛,动弹不得。
“夫人,”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带着一丝仿佛来自地狱深渊的冰冷又滚烫的恶意,如同诱人一同堕落的恶鬼,“玩得可还开心?”
他的脑袋亲昵又危险地靠在苏愿纤细的脖颈处,冰冷的唇瓣几乎要贴上她温热的皮肤,气息喷洒在她最敏感的耳廓,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苏愿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但很快便恢复了冷静。
她甚至没有试图回头,只是抬起手,冰冷的手指攀上他揽在自己腰间的那只的手。
试图掰开那铁钳般的禁锢,声音冷得仿佛能将空气冻结:
“阿斯特,也难为你……还费心陪我演这出戏。”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嘲弄,仿佛在看待一场早已看穿的拙劣表演。
“可我不想,”她猛地用力,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决绝的意味,“再扮演你那不存在的夫人了!”
话音未落,她猛地抬起脚,用尽力气,狠狠踩向身后男人的脚背。
然而,预想中的吃痛松手并未到来。
只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压抑的,带着痛楚和某种扭曲快意的闷哼。
那禁锢着她的手臂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如同被激怒的蟒蛇般,越收越紧。
“是你……”阿斯特·冥的声音陡然变得沙哑而危险,仿佛压抑着滔天的怒火与某种更深沉的情绪,“……是你先来招惹我的!”
他的手转而覆上了她纤细脆弱的脖颈,冰冷的手指如同枷锁,贴合着皮肤下剧烈跳动的脉搏。
那生命的鼓动在他的掌心下显得如此清晰,又如此脆弱。
“夫人。”他强行掰过她的脸,迫使她侧头,对上他那双在黑暗中如同燃烧血钻般的眼眸。
苏愿清晰地看到,那双惯常只有冰冷与掌控的暗红色眼底,此刻竟然泛起了诡异的红晕。
那里面翻涌着的,不再是纯粹的怒意,而是交织着被背叛的刺痛,无法理解的悲哀,以及一种仿佛被全世界遗弃般的苍凉。
他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在这一刻碎裂,露出了其下不为人知的早已被他自己摒弃的脆弱内核。
“为什么……”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如同濒临碎裂的琉璃,“……又要将我抛弃呢?”
滔天的怒气过后,留下的竟是如此浓稠的几乎要将人淹没的悲伤。
不等苏愿回答,或者说,他根本不需要答案。
那积压了太久的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所有理智的防线。
他猛地低头,不由分说地攫取了她因惊愕而微张的红唇。
这个吻,与之前镜中世界那冰冷的触碰,甚至与舞会上那带着宣告意味的礼仪性亲吻都截然不同。
它狠重而凶戾,带着一种毁灭性的气息,如同暴风雨般席卷而来,不容拒绝,没有止境。
他疯狂地掠夺着她赖以生存的空气,啃噬着她的唇瓣,纠缠着她的舌尖,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拆吃入腹,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是你说的……”他在换气的间隙,抵着她的唇瓣,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执拗的控诉,“……是你说,你是我的夫人,要跟我……永远在一起。”
唇舌交缠,发出令人面红耳赤的暧昧声响,在这无边寂静的黑暗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仿佛某种亵渎的仪式。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敲门声如同感应到了一般,骤然响起,打破了室内这危险而旖旎的僵局。
“苏愿。”门外传来行水的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冰冷,那寒意仿佛能透过厚重的门板,直接钻入人的骨髓,“开门。”
他的到来,像是一根针,刺破了这密闭空间里疯狂滋生的暧昧气泡。
“唔……放开……”苏愿趁机猛地偏开头,从几乎令人窒息的亲吻中挣脱出一丝空隙,艰难地发出声音,身体也开始更加用力地挣扎。
然而,她的分神和反抗,显然更加激怒了阿斯特·冥。
“你在想他吗?”他不满地低语,声音里充满了危险的醋意和暴戾,抵着门板,将苏愿更加牢固地困于自己与门板之间的这一方狭小天地。
迫使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他的气息和他的存在,“还是……在想那个连实体都不完整的‘造物’?”
他的唇如同惩罚般,沿着她纤细的脖颈一路向下,重重地吮吸、啃咬,留下一个清晰而刺目属于他的印记,带着微微的刺痛和更深的占有欲。
“我会生气的。”他在她耳边低喃,语气轻柔,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偏执。
苏愿感受着脖颈处传来的刺痛和身后男人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疯狂气息,眼中最后一丝温度也彻底消失。
她没有再试图用武力挣脱,而是冷静地缓缓将手伸向了自己的口袋。
“不。”她的声音异常平静,与此刻激烈的氛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掏出了那把一直随身携带的真实之钥。
刹那间,温润而耀眼的乳白色光芒自钥匙中爆发开来!
如同一个小小的太阳在她掌心诞生,纯净、浩荡、带着洗涤一切虚妄的力量,瞬间驱散了房间内浓稠的黑暗!
那光芒似乎对阿斯特·冥有着某种克制作用。
他闷哼一声,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灼伤,揽着苏愿的手臂下意识地松开了几分,被迫后退了半步,抬手微微遮挡住那刺目的白光。
在耀眼的白光映照下,他脸上那疯狂而悲伤的表情显得有些模糊,唯有唇角扬起的那抹笑容,异常清晰——
那笑容执着、疯狂,却又灿烂得诡异,仿佛在绝望中开出的糜荼之花。
“夫人,”他看着在白光中轮廓显得有些朦胧的苏愿,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吟诵般的笃定,“你逃不掉的。”
他的身影开始变得虚幻,如同融入阳光下的阴影,逐渐淡化。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这句话,不像情话,更像是一道执着到疯狂的诅咒,或者说……一句临终的祷告,回荡在逐渐恢复光明的房间里。
话毕,他彻底化作一缕暗影,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在空气之中,只留下房间里尚未完全散尽的冰冷气息,和苏愿脖颈上那枚刺眼的红痕。
几乎在他消失的同一时间,门外的敲门声变得愈发激烈,甚至带上了某种焦躁的力度。
苏愿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微乱的呼吸和过快的心跳,然后,面无表情地打开了房门。
门外,行水站在那里,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他的目光瞬间就捕捉到了她脖子上那完全没有遮掩的,新鲜而暧昧的咬痕。
他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下颌线骤然绷紧。
苏愿却仿佛毫无所觉,只是慵懒地倚靠在门边,微微仰头看着他。
她的脸颊上还残留着未完全褪去的红晕,眼尾被刚才激烈的亲吻逼出了一层生理性的水汽。
湿润氤氲,使得她平日里清冷的眉眼平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媚意。
“有事?”她红唇轻启,语气平淡,仿佛刚才在房间里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行水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抬起手,似乎想要触碰她脖颈上那个刺目的印记。
指尖在空中微微颤抖,但最终,那强大的自制力还是让他硬生生地收回了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浅蓝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强行压抑下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占有欲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痛。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恢复了一片近乎冷酷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
“明天是最后一天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隐忍到极致的克制,“你……早点休息。”
说完,他不再看她,仿佛多停留一秒都会失控,猛地转身,大步离开。
“嗯。”苏愿淡淡地应了一声,随即毫不留恋地关上了房门。
门外的走廊上,行水的脚步在苏愿房门关闭后,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他背对着房门,站在那里,身影在昏暗的廊灯下拉得很长。
他维持着那个离开时的姿势,久久未动。
“明天是最后一天。”他低声重复着这句话,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尾音最终消散在古堡冰冷沉寂的空气里,不复存在,只留下无边的压抑。
房间内,苏愿走到窗边,猛地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清冷的近乎苍白的月光瞬间倾泻而入,如同舞台的追光灯,恰好照亮了她站立的位置。
她抬起头,望着窗外那轮悬于古堡尖顶之上,已然趋于圆满却散发着不祥白光的月亮。
唇角缓缓地、缓缓地向上勾起了一抹冰冷而妖异的弧度。
那双清澈的眼眸中,没有了之前的迷离与被动,只剩下洞悉一切的冷静和一种近乎残忍的期待。
这场由谎言、欲望、背叛与真实交织而成的盛大戏剧,也是时候……迎来它的最终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