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于找不到表现机会的钱礼韦,终于在一次聚会上抓住了突破口。“嘿!以晴姐啊?这我认识!”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尖。
“这……这说起来也算我姐!她的事我能不知道吗?”他全然忘了,自己与以晴不过多年前有过一面之缘。
以晴当年被迫出嫁时,宋少轩尚未开始资助钱家;等她重返京城,也未久留,两人之间根本谈不上什么往来。以晴对钱家最熟悉的是钱礼莀,至于钱家还有这么个小男孩,她怕是早无印象。
可彼时被虚荣心和急于融入圈子的渴望冲昏头脑的钱礼韦,哪还顾得上细想这些。他只觉“认识以晴”是张绝佳的门票,能让他从无人理睬的边缘,一举跃入众人瞩目的中心。
被团团围住的钱礼韦彻底昏了头。眼见钱庄少爷、政客公子,甚至一些平素瞧不上他的同窗都凑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追问“快说说!以晴过去什么样?她是不是特别有钱?”,他的虚荣心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挺了挺单薄的胸膛,仿佛真成了以晴的娘家人,开始唾沫横飞地“爆料”:“那还能有假?我姐当初在京城那可是……咳,你们不知道,她眼界高得很!平常穿戴用度,样样都得有来历、有讲究……”
他把从姐姐那儿听来的零星传闻,与自己臆想中“上流社会”该有的排场糅在一起,添油加醋,侃侃而谈。一会儿把以晴说成家财万贯,一会儿又扯她关系网遍布四方,句句不忘强调自己与她“交情匪浅”。然而所有这些描述,都建立在同一个基础上——她曾嫁给当年一位大官,还是个老头。
这对以晴非但不是赞誉,反而成了一种贬低。这番话给周遭那群纨绔子弟留下一个印象:以晴如今的清高不过是伪装,她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目标,一旦遇着机会,必定会再度攀附而上。
校园里的风言风语,像暮春的柳絮,不知不觉就飘得满世界都是,净是些关于以晴的污言秽语。
造谣本就无需凭据,一张嘴开合间,便能将清白之人泼得满身脏水。世人总爱瞧着良人跌落泥潭,看好人被扒出“短处”,仿佛这样便能使自己格外舒心。
那些议论与以晴本无半分相干,可总有人乐此不疲地添油加醋,将捕风捉影的传闻嚼得津津有味,再四处散播。
课堂上,课桌间的私语如蚊蚋嗡鸣,眼角的余光却直勾勾地黏在以晴身上;走廊里,三五成群的女学生扎堆,见她走来便骤然噤声,转身却又爆发出压抑的嗤笑,那目光像针,密密麻麻扎在她背上。
阔绰公子们的黄谣,多半是酒后闲扯的嘴炮,过了嘴瘾便罢。可女子学堂里的风波,才是真正的暗潮汹涌。
老话讲“三个女人一台戏”,这所汇集了京畿富家千金的女子学院,可比戏台热闹多了,甚至堪比后宫争宠的修罗场。
后宫尚有门第尊卑划定的规矩,这里的小姐们却个个背景相当,家底殷实。在家时皆是父母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娇生惯养,说一不二,何曾受过半分委屈?
如今学院里突然闯进来一个寡妇,模样清丽脱俗,气质沉静温婉,偏偏还引得不少年轻才俊侧目,连津门李家公子,青岛陆家少爷都对她另眼相看,这如何不让她们妒火中烧?
嫉妒是最烈的毒药,能把温婉的面容熬得狰狞可怖。女子学院里的谣言,渐渐离谱得没了边:从“克死前夫才来求学”,到“暗地里勾搭先生”,再到后来愈发不堪入耳的揣测。
以晴满心只想安安静静读书,弥补年少时的遗憾,她不与人争,不与人辩,却不知为何就成了众矢之的。
起初那些指指点点还藏着掖着,到后来竟愈发明目张胆,有人路过她身边时,故意撞她一下,或是淬一口唾沫,那鄙夷的眼神,仿佛她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
那日午后,阳光透过窗棂洒在走廊,以晴抱着书本正要回教室,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淬响,一口唾沫不偏不倚落在她的裙摆上。
她猛地转身,只见同班的张小姐双手抱胸,满脸鄙夷地看着她。
“你凭什么啐我?”以晴的声音微微发颤,却依旧强撑着体面。
张小姐冷笑一声,声音尖利得像指甲划过琉璃:“凭什么?凭你是从八大胡同里爬出来的贱货!靠着一张狐媚子脸,睡上了督军当人家小妾,最后耐不住寂寞与人私通,才连夜逃出京城的!这种脏东西,也配来我们学院玷污斯文?”
那些话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尖刀,狠狠扎进以晴的心脏。她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浑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耳边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身子晃了晃,差点栽倒在地。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清清白白的人生,竟被编排成如此不堪的模样。
“住口!”一声怒喝划破了走廊的死寂。李公子快步上前,将摇摇欲坠的以晴护在身后,眼神凌厉得像把利剑。
“张小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以晴小姐品行端正,岂容你这般污蔑?”
张小姐被他的气势吓得后退半步,却仍嘴硬道:“我说的都是大家传开的,又不是我一个人说的!”
“那便把传谣言的人找出来!”李公子怒不可遏,转头看向围观的学生,“今日这事,我必定查个水落石出,还以晴小姐一个清白!谁若是知情不报,便是与我李某人为敌!”
他说着,轻轻扶住以晴的胳膊,声音瞬间柔和了许多:“以晴,你别怕,有我在,没人能再欺负你。谣言止于智者,我定会还你公道。”
李公子此举,既是遵了宋少轩对李家之托之托,更是出自真心。父亲在他入学前曾再三叮嘱,务必照看好以晴,不可让她受半点委屈。
更何况自第一次见到以晴,她在课堂上专注的模样、在图书馆里安静读书的身影,便深深印在了他心底。
他早已对这个外柔内刚的女子魂牵梦绕,在他心中,她早已是不可亵渎的珍宝。如今心上人遭人如此污蔑,便如同有人当众玷污他的未婚妻一般,他如何能忍?这谣言,他不仅要查,还要查得明明白白,让那些造谣生事之人,付出应有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