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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七章:庆功会

战争的巨轮,在碾过无数血肉与钢铁之后,终于带着刺耳的摩擦声,缓缓停了下来。

持续了十八个月的全球性战火,随着饕餮主力舰队如同退潮般仓惶撤出地月轨道,正式宣告终结。消息如同旷野上的风,瞬间吹遍了饱经疮痍的大地,带来了久违的、名为“和平”的震颤。然而,对于刚刚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幸存者而言,这震颤并非纯粹的喜悦,更像是一种混合着巨大疲惫、深切悲痛和茫然无措的复杂冲击。

在华北平原边缘,一处曾经爆发过惨烈拉锯战、如今已化为半永久性军营的区域,一面破损不堪却依旧顽强飘扬的军旗下方,隶属于东部战区某集团军的一个机械化步兵团,正在举行他们的“庆功大会”。

没有彩带,没有锣鼓,没有喧嚣的音乐。会场设在一片相对平整的空地上,背景是几辆布满弹痕、正在进行紧急维修的99A主战坦克和04A步兵战车,更远处,是被炮火反复耕耘过、焦黑一片、尚未恢复生机的田野。临时搭建的主席台简陋得只有几张拼接的行军桌和一个老旧的手持扩音器。台下,黑压压地坐着一片身影。

他们,是这场战争的亲历者,也是幸存者。

阳光透过尚未散尽的尘埃,显得有些苍白无力,照耀在这些士兵的身上。他们依旧穿着沾满泥泞、油污和深色污渍的作战服,许多人外面套着的防弹背心还没来得及卸下。头盔放在脚边,露出一张张年轻却饱经风霜的脸庞。皮肤粗糙黝黑,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大多数人的眼中,没有想象中胜利后的狂喜,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以及那平静之下,难以掩盖的、深入骨髓的疲惫。

一种沉重得近乎凝滞的气氛笼罩着整个会场。没有人交头接耳,没有人嬉笑打闹,甚至连咳嗽声都压抑着。只有风吹过破损旗帜发出的猎猎声响,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工程车辆作业的微弱轰鸣。

团长走上了主席台。

他同样一身征尘,作战服的臂章上满是磨损的痕迹。他身形挺拔,但眉宇间凝聚着化不开的沉重。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臂上佩戴着的那条刺目的白色臂章。那不是装饰,而是无声的宣告,是哀悼,是铭记,是所有幸存者肩上共同背负的重量。

他站在话筒前,目光缓缓扫过台下每一张熟悉或已然陌生的面孔,沉默了很久。那沉默仿佛有千钧重,压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来。当他终于开口时,声音透过劣质的扩音器,带着沙哑的电流杂音,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同志们。”

仅仅三个字,便让台下所有士兵的脊梁不自觉地挺直了几分。

“今天,我们在这里,召开的是……我们团的,团聚大会。”

“团聚……”“我们赢得了战争,赶走了侵略者,我们守住了脚下的土地,我们……活下来了。按照道理,今天,应该是我们全团上下,所有人,一个不少,欢聚一堂,庆祝胜利,庆祝我们还能呼吸,还能看见太阳的日子。”

他的话语停顿了,目光再次缓缓扫过全场,仿佛在清点着人数,寻找着那些注定无法找到的身影。

“但是……”“战争……这场该死的战争!它虽然结束了,但它留给我们的,除了胜利,还有……还有无法弥补的创伤,和……永远的遗憾。”

“它,无法使我们做到……真正的团聚。”

台下,一片死寂。只有呼吸声,变得粗重了些许。

“我们团,从战争爆发之初,奉命坚守东部海岸线,到后来转战南北,参与大小战役数十次……我们守过城市,打过巷战,在平原上和敌人的机甲集群硬碰硬,也在山区里跟他们的侦察单位周旋……我们流过血,负过伤,我们……也送走了很多……很多的战友。”

他的声音越来越沉,每一个“战友”这个词,都像是一块巨石,投入台下士兵们死水般的心湖,激起层层痛苦的涟漪。

“他们……有的,倒在了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刻;有的,在胜利曙光已然显现时,为了掩护我们,毅然冲向了敌人;有的,和我们一起冲锋,却没能和我们一起回来……他们的名字,刻在了团里的花名册上,更刻在了我们每一个人的心里!”

台下,开始有人低下头,用力攥紧了拳头。有人闭上了眼睛,身体微微颤抖。

“今天,我们在这里,庆祝胜利,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和平。可是他们呢?”团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锥心刺骨的痛楚,“我们那些在战斗中……已经……已经‘出列’的战友!他们今天……无法和我们在一起!无法分享这胜利的喜悦!无法感受这团聚的欢乐!”

“出列”……一个在训练场上寻常无比的词汇,此刻却承载着如此沉重而残酷的含义——牺牲。

“他们看不到这重新变得宁静的天空,听不到这没有了爆炸和警报声的风声,感受不到脚下这片被他们用鲜血浇灌、终于得以保全的土地的温暖!”“他们……永远留在了昨天。”

他猛地一拳砸在面前的行军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那无处宣泄的悲痛。

“所以,同志们!此时此刻,我们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怀念他们!想念他们!”

台下,终于响起了压抑不住的、低低的啜泣声。一个脸上还带着稚气、眼角却已有了深刻皱纹的年轻士兵,用手死死捂住了嘴,肩膀剧烈地耸动着。他旁边一位胡子拉碴的老兵,仰起头,看着苍白的天穹,喉结上下滚动,拼命忍耐着。

团长挺直了身躯,让自己的声音保持稳定,

“在这里!让我们全体起立!以我们军人……最崇高的战斗礼节!向我们那些已经‘出列’的、永垂不朽的战友们……致以最庄严的……敬意!向他们……做最后的……告别!”

“唰——!”

没有任何犹豫,台下所有人,如同一个人般,猛地站了起来。动作整齐划一,带着金属的摩擦声和布料的窸窣声。他们挺起胸膛,昂起头颅,但眼神却无比哀伤。

团长从腰间的枪套中,拔出了他那把保养得锃亮的制式手枪。金属枪身在苍白的光线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他的动作缓慢而郑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压满子弹的弹匣,熟练地装上,拉动套筒,子弹上膛。那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寂静的会场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转身,面向会场侧面那片空旷的、曾是战场的方向,缓缓举起了手枪,枪口指向那片曾经被硝烟和鲜血浸透的天空。

他的手指,搭在了扳机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把枪上,聚焦在团长那坚定却又无比沉重的背影上。

“鸣枪——!”

“砰——!”

第一声枪响,撕裂了凝重的空气,尖锐而短暂,如同一声悲怆的呐喊,冲向云霄。枪口喷射出的火焰一闪即逝,硝烟的味道淡淡弥漫开来。

台下,每一个士兵的身体都随着这声枪响,微微一颤。许多人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那些逝去的面孔——那个总是把口粮分给新兵的老班长;那个在战壕里还捧着家人照片偷偷傻笑的小战士;那个在最后冲锋时,用身体为他挡住爆炸破片的老乡……

“砰——!”

第二声枪响接踵而至,更加沉重,仿佛敲击在每个人的心脏上。它是在告别,告别那些再也无法并肩作战的兄弟,告别那些永远定格在青春年华的生命。

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从许多硬汉的眼眶中滑落。他们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但滚烫的泪水却肆意流淌,冲刷着脸上的泥污和硝烟痕迹。他们依旧保持着立正的姿势,如同一排排沉默的雕塑,承受着这无声的悲痛。

团长依旧稳稳地举着枪。

“砰——!”

第三声枪响,如同一声悠长而无奈的叹息,为这场庄严的告别画上了句点。余音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渐渐消散,最终归于沉寂。

枪声已歇,但悲痛未止。

团长缓缓放下手臂,手枪的枪口还冒着缕缕青烟。

台下,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破损军旗的声音,以及那无法完全压抑的、低沉的哽咽声。

胜利的喜悦吗?或许有,但那喜悦如同被浸泡在苦涩的海水里,沉重得浮不起来。更多的,是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对逝去战友的深切思念和无尽悲伤。他们赢了,他们活下来了,但他们永远无法忘记,是谁用生命为他们铺就了这条通往胜利的道路。

凯旋门下,没有笑脸。

有的,只是这一张张布满泪痕、强忍着巨大悲痛的脸。

有的,只是这无声的、足以淹没一切的哭泣。

这哭泣,不是为了软弱,而是为了铭记。

这哭泣,是对逝者最高的敬意,也是对生者最深的拷问。

这哭泣,汇成了一曲无声的、庄严而壮烈的挽歌,在这片被血与火洗礼过的土地上,久久回荡。

团长的脸上依然刚毅,但眼中的血丝和那无法掩饰的悲怆,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他看着台下这些与他共同经历生死、此刻沉浸在巨大悲伤中的士兵们,缓缓地,庄严地,抬起了自己的右臂,五指并拢,指尖微接太阳穴,向所有人,也向那些已经“出列”的英灵,敬了一个最标准、最沉重的军礼。

没有命令,台下所有的士兵,同时抬臂,还礼。

那一刻,时间仿佛再次静止。

阳光依旧苍白,风依旧吹拂,远处的地平线依旧模糊。但在这一刻,在这片简陋的会场,在这群沉默的士兵之间,一种超越生死、贯穿时空的力量在凝聚,在激荡。

那不是胜利的狂欢,那是牺牲的重量。

那不是团聚的欢笑,那是离别的不舍。

那不是结束的休止符,那是一段用生命和鲜血铸就的历史,被永远镌刻在灵魂深处的开始。

庆功大会,在这样一种无比压抑、无比悲壮的氛围中,继续进行着。后续或许还有表彰,还有总结,但最初那三声枪响和随之而来的无声哭泣,已然为这场“团聚”,定下了永恒的、沉重而庄严的基调。胜利的旗帜下,是无数双含泪的眼睛,和那永远无法填补的、名为“缺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