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呼“万岁”的声浪在太极殿内回荡，久久不息。
贺归轩端坐于龙椅之上，接受着百官与万邦的朝拜，她的面容在垂落的发丝间显得既威严又带着一丝惊世骇俗后的脆弱。
这看似稳固的场面之下，是她刚刚以女子之身掀起的、足以颠覆千年伦常的惊涛骇浪。
她的目光，越过了下方黑压压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御阶之侧，那个始终如一、此刻正深深望着她的男人身上。
他的眼神里，没有震惊，没有质疑，只有全然的了解、心痛，以及一种几乎要溢出来的、混杂着担忧与骄傲的复杂情感。
在所有礼节性的程序终于走完，大典暂告一段落，宫人开始引导众人有序退场，但无数道目光仍黏着在龙椅之上那抹绝无仅有的明黄女影时，贺归轩做出了另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
她没有立刻起身离去，反而缓缓站起，一步步走下了那九级御阶。
她的步伐很稳，却带着一种孤身闯入旷野的决绝。
她径直走向了林宥霆。
所有人的动作都慢了下来，呼吸都屏住了。
陛下……要做什么？
走向丞相？
林宥霆看着她向自己走来，看着她褪去帝王冠冕后略显单薄却挺得笔直的身姿，看着她眼中那强撑的镇定下深藏的无措与寻求认同的渴望，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发颤。
他不顾周遭尚未完全散去的人群，不受控制地向前迎了几步。
两人相遇，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贺归轩抬起头，望着他。
殿内残余的灯火与窗外透进的天光交织，映亮了她清澈的眼眸。
那里面积蓄了太多无法对外人言说的情绪——
穿越的迷茫，扮演昏君的惶恐，身份暴露的恐惧，还有此刻揭开一切后，那如同赤子般裸露于世的惶然。
她看着他，这个她在这个陌生世界里，唯一交付了全部信任、分享了最深秘密、共同孕育了子嗣的男人。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上了眼眶，却倔强地没有落下。
她努力弯起嘴角，想给他一个笑容，那笑容却破碎得让人心碎。
她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轻声低语，如同交付最后一道防线：
“林宥霆……我骗了所有人……我根本不是贺归轩，不是什么真龙天子……我本是……异世漂泊而来的一缕女儿魂。”
这句话，轻如耳语，却重若千钧。
这是她最大的秘密，超越性别，关乎来历，是她与这个世界最根本的隔阂。
她不知道他能否理解，是否会将她视为妖孽。
然而，预想中的惊骇、退缩，并未出现在林宥霆脸上。
在贺归轩那带着泪痕的破碎笑容和那句石破天惊的坦白撞入心扉的瞬间，林宥霆心中那根名为“理智”与“礼法”的弦，彻底崩断了。
果然如此！
他早就猜想到了……
从她提出那些匪夷所思的治国方略，从她偶尔流露出的、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词汇和观念，从她对某些常识性事物的茫然，从她看向两个孩子时那混合着深爱与一丝奇异疏离的眼神……
无数个细微的瞬间，早已在他心中拼凑出一个模糊而惊人的猜想。
他爱的，从来就不是“贺归轩”的躯壳，也不是那身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袍。
他爱的，是那个在绝境中挣扎求存、在污浊中坚守本心、以瘦弱肩膀扛起江山社稷、会狡黠、会脆弱、会在他怀中寻求温暖的，独一无二的灵魂！
管她来自何方！
管她前世为何！
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就是他倾尽所有、愿意与之共赴黄泉也要守护的人！
所有的顾虑，所有的枷锁，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在满殿尚未完全退去的官员、各国使节惊愕万分的注视下，林宥霆做出了一个足以载入史册、惊世骇俗的举动……
他猛地伸出手，将眼前这位刚刚宣告了女子身份、正式即位的天启女帝，紧紧地、用力地拥入了怀中！
“我知道……”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热泪终于冲破了堤防，滚落下来，灼烫地渗入她翟衣的纹绣之中，
“我早就知道……馨儿……”
他唤出了那个只属于江南烟雨、只属于他们彼此的名字。
“我不在乎你从何处来……我只知道，我爱的一直是这个灵魂……是这个敢与天争、敢为天下先的你！”
他的手臂收得那样紧，仿佛要将她揉入自己的骨血，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独自承受了太久太多的寒冷与孤寂。
贺归轩被他紧紧箍在怀中，脸颊贴着他剧烈跳动的心脏，听着他哽咽却无比坚定的告白，感受着他滚烫的泪水。
她一直强撑着的、坚硬的外壳，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
泪水如同决堤的江河，汹涌而出，浸湿了他的朝服。
她没有挣扎，反而伸出手，回抱住了他精瘦的腰身，将所有的重量、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依赖，都交付给了这个怀抱。
太极殿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陛下是女子！
丞相竟敢当众拥抱陛下！
这……这成何体统？！！
然而，看着那相拥的两人，看着丞相脸上那毫不掩饰的痛惜与泪水，看着陛下那仿佛终于找到港湾、卸下所有重担的脆弱模样，许多到了嘴边的呵斥与质疑，竟生生卡住了。
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在殿内弥漫。
是震惊，是不解，但隐隐地，似乎又有一种超越了世俗礼法的、名为“真情”的东西，在无声地撼动着每个人的心防。
他们或许不明白那两句私语的含义，但他们清晰地看到了丞相眼中那足以焚尽一切的深情，看到了陛下那全然信赖的依靠。
这二人的关系，果然……非同寻常。
但此刻，竟无人能说出半个“不”字。
现在大家都知道了，陛下是女子，那之前传的跟丞相之间的事……那就属于正常的男女之情了。
那可太好了，传出去可比天启的皇帝和丞相搞短袖好听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