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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内,光线并不算明亮,却自有一种庄严肃穆的气场。金砖墁地,光可鉴人,两侧矗立着蟠龙金柱,穹顶高远,绘着繁复的藻井。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气,以及一种无形的、足以让常人窒息的威压。

岑卿垂首敛目,依着引路内侍的示意,在距离御案约莫十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依礼跪拜,额头轻触冰凉的金砖。

“民女岑卿,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显得清晰而平稳,没有颤抖,也没有刻意拔高。

御案之后,端坐着当今天子。岑卿并未抬头直视,但眼角的余光能瞥见那明黄色的袍角,以及一双置于案上、骨节分明、却蕴含着无上权柄的手。

“平身。”

皇帝的声音响起,比隔着殿门时更为清晰,平和之中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雍容与深不可测。听起来似乎并不苍老,却自有种沉淀了岁月与权力的厚重感。

“谢陛下。”岑卿依言起身,依旧微微垂着头,目光落在自己前方的地面上。这是规矩,亦是自保。

殿内一时寂静,只有细微的呼吸声和远处更漏滴答的轻响。岑卿能感觉到一道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丈量着她的每一寸反应。

“抬起头来。”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

岑卿缓缓抬起头,但仍将目光保持在皇帝胸口以下的方位,不敢直视天颜。即便如此,她也能感受到那目光中的锐利与探究。

“你便是岑卿?”皇帝的语气听不出喜怒,“西山之事,沈墨已详细奏报。朕有些疑问,需当面问你。”

“民女知无不言。”岑卿恭敬回应。

“你一个乡野女子,如何识得逆王工坊图纸?如何懂得与州府周旋,乃至与北镇抚司交涉?”皇帝的问题直指核心,语气平淡,却带着千钧之力。

这个问题,岑卿早有预料。她不能暴露自己穿越轮回的真相,也不能将柳言之完全推到前台(那会引来对柳言之过往的深究,可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斟酌着词语,声音清晰而稳定:“回陛下,民女不敢欺瞒。清河村遭难前,民女曾因缘际会,偶遇一流浪老匠人,濒死之际,民女予其一饭之恩。他为报恩,临终前曾粗略指点过一些金石辨识与机关粗浅之理,并提及西山或有前朝遗矿,嘱民女若遇大难,或可往山中寻找生机。”

她将知识的来源推给一个死无对证的“老匠人”,这是最稳妥的说法。

“至于与官府周旋……”岑卿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苦涩与坚韧,“实乃被逼至绝境,求存本能罢了。山中挣扎,如同兽困于阱,若不奋力撕咬,唯有死路一条。民女别无选择,只能领着乡亲们,在这绝路中,凭着一股不甘枉死的狠劲,摸索前行。许多事,皆是形势所迫,边做边学,谈不上懂得。”

她没有夸大自己的智慧,而是强调了“被迫”和“求存”,将一切行为归于绝境下的本能反应,这更容易引起上位者一丝微妙的怜悯,或者至少,减少对“野心”的猜忌。

皇帝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御案。

“那老匠人,可曾提及自身来历?或有何特异之处?”皇帝追问,显然对这部分很感兴趣。

岑卿摇头,面露恰到好处的茫然:“未曾。他言语含糊,只说是遭了祸事,流落至此。民女当时年幼,只当是胡话,并未深究。如今想来……或许真有些来历。”她巧妙地将线索模糊化,既回答了问题,又未给出任何具体信息,避免了言多必失。

皇帝的目光似乎在她脸上停留了更久一些。

“你呈上的那些证据,尤其是关于工坊与朝中某些人可能存在的勾连……你是如何得到的?又为何断定其真实性?”皇帝换了一个问题,语气依旧平稳,但岑卿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似乎更凝滞了几分。

这才是真正危险的问题,关乎朝堂争斗,牵一发而动全身。

岑卿心念电转,谨慎答道:“回陛下,部分证据乃是从剿灭的黑风寨残部及吴通判处缴获。至于其真实性……民女不敢妄断。只是觉得,逆王经营多年,若无人暗中庇护、提供便利,恐难成事。故将所见可疑之处,一并记录呈上,真伪如何,还需陛下圣心独断,朝廷明察。”

她将自己定位为一个“发现者”和“呈递者”,而非“指控者”,将判断的权力完全交还给皇帝,避免卷入具体的派系斗争。

殿内再次陷入寂静。皇帝没有再立刻发问,那无形的压力却愈发沉重。

岑卿维持着垂首的姿态,背脊挺直,手心却微微沁出冷汗。她知道,自己的每一句回答,都在接受着最严苛的审视。生死荣辱,或许就在这位帝王的一念之间。

良久,皇帝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你,很好。”

短短三个字,意味不明。是赞赏她的坦诚?还是看穿了她的谨慎?抑或是别的什么?

“退下吧。”皇帝最终说道。

“民女告退。”岑卿再次行礼,缓缓后退,直至退出养心殿那高大的门槛,重新站在殿外的光天化日之下,才感觉那几乎要凝固的空气稍稍流动起来。

天颜咫尺,如履薄冰。这次召见结束了,但皇帝那深不可测的目光和那句意味不明的“你,很好”,却如同烙印,留在了她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