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吃完,许辰嘉才问,“明儿个收了菜就回去?”
“嗯,再不回去我爹他们该急了。”田媛心里不踏实,两天没回去,回去还不知道她爹会怎么训呢!也不知道家里好不好,她没回去妹妹田喜又该哭鼻子了。
“你呢?梁王村这的事办妥了吗?”田媛压根不知道许辰嘉来这办什么事,他说来收粮她其实是不信的。
“还得再等几天,反正我也不能回县城。明儿个让长庚帮你们收菜,我还有点事不一定能赶上送你们。”许辰嘉心里装着事,这些事早晚得解决。
那天田媛看到他被舅舅打,这么多年他干了一件早就想干的事,撇了舅舅手里的木棍。痛快是痛快了,他也知道舅舅那个家他是待不下去了。
舅妈言语里的辱骂,舅舅看他的眼神,分明是说这么多年养了个白眼狼。呵!白眼狼吗?那个杂货铺子,他帮着舅舅挣了多少银子,他们可是一个子也没给过他。
这么多年他怕吗?怕的,怕无家可归。那年叔伯们闯进家的情形,他这辈子都忘不了。可他忘了他有家,他父亲母亲的家。现在,他长大了,该回家了。
梁王村离县城不算近也不算很远,但消息很闭塞,最主要的是这儿村民民风彪悍,一致排外。他花了些功夫才得到江里正和村里壮劳力的认可,为的是让他们给自己收粮食。
为啥这么做呢!因为每年到了粮食成熟的季节,除去交公粮和租子,农户手里剩余的粮食若想卖了换银钱,多是卖给附近的地主,除了地主会收粮外,官差也收粮。
官差收粮跟交公粮不同,得付农户银钱,但价钱是由官老爷定死了,农户能得的银钱非常有限。
地主和官差收粮一般是让农户送去指定地方,而且价钱并不由农户说了算。除此外,还有一股收粮的,那就是粮商,粮商的价格每年浮动,但比官差和地主的略高,所以想卖余粮的都想卖给粮商。
但粮商有个弊端,并不是你想卖他就收,而且也不是常年收,过了卖粮的时节,你都不知道去哪找粮商。
许辰嘉自知自己充其量就是个小粮货铺的实力,跟那三方相比,自己微不足道。
但也有自己的优势,就是下乡下的勤快,跟农户相熟。还有一个他都是现银收粮,农户卖粮多是急等着用钱,自然也愿意卖给他。
但那三方的势力和实力摆在那,他能收到粮食自然需要本地人的帮忙,而闭塞排外的梁王村有利于他的买卖。
何况县城里舅舅罗福并不是个会过日子的,三天两头逛赌场,城里西郊租来的宅子也不保险,里面放着他收来的一些粮食。若是被发现,依舅舅舅母那脾性,那些粮食是保不住的。
所以梁王村是他另一个屯粮地,只不过既没赁宅子也没撒银子出去,而是让那个叫柱子的帮他收粮屯在他家里,他们约定好来取粮食的时间就成。
一开始柱子哪会自己倒贴银子干这个,但许辰嘉给出的粮价高,在许辰嘉的反复游说下,去年柱子有些心动就少收了些,许辰嘉按约付了银钱。
柱子尝到了甜头,今年就增加了粮食数量,上半年小麦欠收,柱子一面稳住江里正,一面从村民那收粮,让村民把手里的粮食卖给他。一来一去,一茬粮就挣了半两银子。
下半年水稻受了虫害更是便利了柱子,他只要稍稍抬高些价钱,想卖粮的自然会想法子留下余粮,这不他得了粮食就安安生生的等着许辰嘉来收。
这回收的粮食多,县城的粮价一直不稳定。许辰嘉还要花些时间跟柱子这磨一磨,价钱是一方面,更要博弈这买卖谁说了算。他得让柱子知道,是谁让谁挣到银钱,往后才不会出岔子和惹来麻烦。
田媛看他面色沉重,“是出什么事了吗,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
许辰嘉缓了缓神色,瞧她一脸的关心又存了逗她的心思。“是出了点事,不过你还太小帮不上。”
“啥事啊?”
“收粮的时候有户人家看上了我,知道我无父无母,想招我当上门女婿,我不干,可也不能把关系闹僵了。长庚给我出了个主意,让我找个假媳妇,你说我上哪儿找去?”许辰嘉这也不是胡编来的,他这张英俊无暇的脸真不愁找媳妇。
田媛听了只想给他个白眼,她煞有介事的上下打量眼前的少年,然后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嗯,长得不赖,就这副皮囊不仅勾了人家小姑娘的心,连人家父母都被勾住了,真是好本事。”随即嗤笑一声,“送上门的媳妇干嘛不要,嫌人家长得丑?”
许辰嘉也不生气,而且听出点酸味来了。“那女子长得挺漂亮,就是我不喜欢。而且我们家两代单传,给人做上门女婿,我们家还怎么传宗接代啊!”
这话说得田媛一噎,“得,我年纪小听不懂,帮不上你什么忙,你还是自己想法子吧!”
田媛起身去了草帘后头,坐床板上的时候脑瓜子里只冒了一个词出来:招蜂引蝶!
次日天还泛着青色,四周除了北风呼呼声,一片静寂。田媛昨晚一夜没睡踏实,今儿个天蒙蒙亮她就起了。
她起了炎雷和长庚就醒了,田媛唤醒了东边的田庆杰和祥子。
“天还没亮呢,亮了摘也来得及。”祥子嘟囔一声,田庆杰还在忙着打呼噜。田媛跺了跺脚,床板上的两人睡得死沉。
许辰嘉知道她急着回村,走到东边拉着祥子的耳朵凑近,“你再不起,我就把你菜地给移平了,叫你悔去。”
“诶哟,起了,起了。”祥子耳朵被拽得生疼,一下子醒得透透的。他用脚踢了踢田庆杰,“起了,你侄女赶着回村,快点。”
大冬天的早晨,祥子菜地出现了忙碌的身影,有许辰嘉待在一旁,田媛想采哪个菜就采哪个。祥子心疼是真的,乐意把菜卖给田媛也是真的。
二十年来,还是头回有人愿意听他念叨种菜上的事,也是头回见个丫头对菜地那么有耐心,一点点的用手拔草直到清完。
等驴车上装满了篓子,祥子菜地里的菜也收得差不多了。天色大亮,鸡叫三遍的时候,炎雷驾着驴车离开了梁王村。
走之前田媛跟祥子又提了一遍去她家种菜的事。
她说:“祥子叔,我给不了你什么承诺。可不管是灾年还是家里摊上大麻烦,我们一家子始终都在一起。”
“吃苦也好,挨饿也罢,有事大家一起承担,我想我们能做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会抛下任何一个,因为我们是一家人。”
祥子站在屋前静默了许久,直到田媛他们走了,他也没点头。他是被家人们抛弃过的,再不信这世间还有什么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