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上，苏毅的最后一句话，如同一颗重石，砸入每一个人的心湖。
“这一战，不仅是为了大夏，也是为了……人族。”
这番话没有慷慨激昂的音调，却比任何战鼓都更能振奋人心。
周仓紧紧攥着那柄大斧，斧柄被他捏得咯咯作响。他那双牛眼瞪得滚圆，胸膛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他不懂什么家国大义，更不明白什么种族存亡，但他听懂了苏毅话里的意思——那些被大炎皇帝当成累赘的百姓，主公要管。
“主公！”周仓猛地单膝跪地，声如洪钟，“俺老周没什么文化，但俺知道，谁给百姓活路，俺就给谁卖命！您说打哪，俺就打哪！就算是刀山火海，俺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娘养的！”
“末将附议！”城头之上，一众将校齐刷刷地单膝跪下，甲胄碰撞之声，铿锵悦耳。
军心，在这一刻，铸成了铁板一块。
苏毅没有去扶他们，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需要这股气，一股敢与天地为敌的悍勇之气。
“都起来。”他转身，目光重新落回那副巨大的舆图上，“光有气势，打不赢战争。贾诩。”
“臣在。”
“三件事。”苏毅伸出三根手指，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
“第一，以王城为中心，立刻划出三道防线。外围，以罗网探子为哨，用人命给我换来妖潮动向的每一个时辰变化；中层，联络各地尚在抵抗的义军、豪绅、武林门派，告诉他们，大夏的旗帜就在这里，愿意听我号令、共抗妖潮的，我记他们一功；内圈，坚壁清野，所有村镇，能迁则迁，不能迁的，就地组织青壮，依托地势死守，等待救援。”
“第二，传令天工坊，日夜赶工，我不要刀枪剑戟，只要一样东西——‘龙抬头’的符文弩箭。所有库存的灵石、材料，全部用上，不计成本。”
“第三，”苏毅的手指，点在了舆图上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县城——黑石县，“命令韩信，率领他麾下那三万新军，即刻出城，星夜兼程，赶赴此地。”
此令一出，连贾诩的脸色都变了。
“主公，不可！”贾诩急忙劝阻，“韩将军麾下皆是新兵，从未上过战场，贸然出城，无异于驱羊入虎口！况且黑石县地势平坦，无险可守，正处在三股妖潮主力的合围路线上，这……”
“就是因为无险可守，才要他去守。”苏毅打断了他，“我要的，不是守住黑石县，而是要在那里，给妖潮，钉下一根钉子。一根能让它们感到痛，能打乱它们节奏的钉子。”
他看向贾诩，眼神深不见底：“我知道这是在赌。但是贾诩，你看这舆图，我们有别的选择吗？是分兵去救那几十个必将陷落的郡县，被妖潮一口口吃掉，还是集中我们有限的力量，在最关键的地方，打一场决定性的反击战？”
贾诩沉默了。他看着那片几乎被红色箭头淹没的舆图，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主公的计划，疯狂，且残酷。
这意味着，在那根“钉子”钉下之前，黑石县之外的大片区域，都将被放弃。那里的百姓，将独自面对妖潮的屠戮。
这与主公刚刚那句“云州境内，皆我子民”似乎相悖，但贾诩深思之后，却感到一阵寒意。这才是真正的帝王心术。不是妇人之仁，而是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果，哪怕这代价，是无数无辜者的生命。
“臣……明白了。”贾诩躬身一揖，再无异议。
“周仓！”苏毅再次开口。
“末将在！”
“你领三千本部精锐，作为第二梯队，随时准备出城，接应韩信。你的任务不是冲锋，是救援。什么时候韩信的帅旗倒了，什么时候你就得上。”
“喏！”周仓领命，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不让他先上，但执行命令已成本能。
命令，如流水般下达。
整个大夏王城，这台刚刚经历了血战的战争机器，没有片刻停歇，再次以一种远超平时的效率，疯狂运转起来。
……
东门，临时伤兵营。
浓重的药味和血腥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赵云被几名医师合力按在木板上，他胸前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有黑气丝丝缕缕地向外冒着，那是三头魔狼妖力侵蚀的结果。
“将军，忍着点！”一名老医师手持一把烧红的小刀，正要往伤口上烙去，这是唯一能阻止妖气蔓延的土办法。
就在此时，苏毅的亲卫冲了进来。
“主公有令！神药送到！”
亲卫不由分说，打开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龙眼大小、散发着淡淡清香的丹药，直接塞进了赵云的嘴里。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暖流，瞬间涌向四肢百骸。
赵云只觉一股磅礴的生命力在体内炸开，胸前伤口处，那些原本如同跗骨之蛆的黑气，像是遇到了克星，发出一阵“滋滋”的声响，顷刻间便被那股暖流冲刷得一干二净。
那翻卷的皮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蠕动、愈合。
“这……这是神迹吗？”老医师拿着小刀的手，停在半空，看得目瞪口呆。
不过片刻功夫，赵云胸前那狰狞的伤口，便只剩下几道浅浅的红痕。他长身而起，只觉得体内亏空的罡气正在飞速恢复，除了有些虚弱，已无大碍。
“主公……”赵云喃喃自语，眼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感动。
同样的场景，在伤兵营各处上演。那些原本在痛苦呻吟、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的白马义从，在服下丹药后，伤势飞速好转。哀嚎声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死里逃生后的激动与对君主发自肺腑的崇敬。
……
城西，陷阵营校场。
高顺站在点将台上，面沉如水。
台下，三千新兵列成方阵，他们刚刚亲眼目睹了白马义从的归来，那股血与火的冲击，还未从他们脑海中散去。
“你们今天，都看到了。”高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那，就是战场。百战余生，是英雄。但更多的，是埋骨荒野，无人问津。”
他顿了顿，将苏毅赐下的那本《低级练兵手册》高高举起。
“主公赐下神书，可让尔等在最短的时间内，拥有活下去的资本！”
“现在，所有人，负重三十斤，绕城跑十圈！跑不完的，没有饭吃！”高顺的命令，不带一丝感情。
新兵们一阵哗然。
王城一圈，足有二十里，十圈就是二百里！还要负重三十斤？这根本不是人能完成的任务！
“将军！这……”一名新兵忍不住出声。
高顺的目光，如刀子般扫了过去。
“你是在质疑我的命令？”
那新兵被他看得浑身一颤，不敢再言。
“不服从命令者，军法处置！”高顺冷冷吐出几个字，“现在，开始！”
三千新兵，虽然心中叫苦不迭，却也不敢违抗军令，只能咬着牙，开始了这趟堪称折磨的死亡长跑。
高顺默默看着，没有说话。
那本手册，不仅是一套练兵法门，更蕴含着一丝微弱的法则之力。在执行这套法门训练时，士兵的体能、耐力、意志力都会被压榨到极限，但同时，也会得到数倍于常规训练的提升。
他要用最残酷的方式，为大夏，为那位信任他的主公，锻造出一支真正的无敌之师。
暮色四合。
城楼之上，只剩下苏毅和贾诩二人。
舆图上，罗网的探子用生命传回的讯息，已经汇成了一张鲜红的大网。
“主公，黑石县方向，三股妖潮已经形成合围之势，预计在明日午时，便会抵达。韩信将军的部队，最快也要在明日清晨才能赶到。”贾诩的声音有些干涩，“留给他的时间，不足半日。”
苏毅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三个巨大的红色箭头，像三柄利剑，死死地指向了“黑石县”那个小小的点。
良久，他才开口。
“传令鲁班、徐光启，立刻来见我。”
“是。”贾诩躬身退下。
空旷的城楼上，只剩下苏毅一人。
夜风吹动着他的衣角，他的身影，在巨大的舆图光影下，显得有些单薄，却又如山岳般沉稳。
他知道，从韩信踏出城门的那一刻起，这场席卷云州的战争，才算真正拉开了血腥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