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吹雪握剑的手，确是微微一顿。那股冰寒的剑意如同实质，依旧将“魅影”牢牢锁定，但那份一往无前的杀机，却似乎因为她那句石破天惊的“墓碑”之言，而出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滞涩。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瞬间，一道平静的声音直接在西门吹雪的脑海中响起：“留活口，朕要亲自问她！”
是苏毅的声音。
西门吹雪剑眉微蹙，眼中的冰霜似乎更浓了三分，但那股几乎要喷薄而出的剑气，却如潮水般缓缓收敛了些许，尽管依旧锋锐，却不再是必杀之局。
“魅影”何等人物，这点细微的变化，她立刻便捕捉到了。她知道，自己的话，击中了某个关键点。那双在夜色下依旧明亮的眸子，此刻却掠过一丝更深的悲凉与自嘲。
“看来，你们的皇帝也知道了。”她惨然一笑，语气中带着一丝莫名的解脱，又或是一种同病相怜的苦涩，“知道了又如何？你们以为，只有华朝在这虚假的天空下挣扎求存吗？”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中积郁了千百年的绝望都吐露出来。
“我们星辉帝国，还有那看似与我们势不两立的月影帝国，我们的皇室最高层，都知道！”“魅影”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带着血与泪的控诉，“头顶这片天，是假的！是囚笼！是一张弥天大谎！我们的一代代先皇，耗尽心血，都在寻找破解之法，或者……或者向‘它们’祈求怜悯的方法！”
“它们？”西门吹雪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带上了一丝探究。
“对，‘它们’！”“魅影”的眼神中透出刻骨的恐惧与憎恨，“那些高悬于苍穹之上，被万民敬仰的星辰，那些制定了世间规则，俯瞰众生的‘神明’！我们搜集你们华朝的情报，派遣密探，甚至不惜一切代价，就是为了评估你们是否有能力成为那个破局者，或者，只是又一个即将被‘它们’无情收割的祭品！”
她的话语，如同冰雹般砸落，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充满了整个文明在绝望中挣扎的悲哀。
“我的任务，就是确认这座观星台，”她指向那高耸入云的建筑，眼中情绪复杂，“是否真如传说中那般，是能够窥见‘真实’，触碰‘世界本源’的唯一钥匙！”
……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
苏毅端坐于龙椅之后，静静地听着毛骧的汇报，内容与“魅影”对西门吹雪所言几乎一般无二。当听到“三大帝国皇室高层皆知晓天之虚假”时，苏毅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原来如此。
这不再是他一个人的秘密战争，也不再是华夏人杰对抗异世的孤独远征。这是整个世界的求生！三大帝国之间的勾心斗角，互相征伐，在“欺天大阵”这个笼罩整个世界、视万物为刍狗的更大威胁面前，显得如此渺小，甚至有些可笑。
“将她带来。”苏毅淡淡吩咐。
片刻之后，“魅影”被西门吹雪“请”到了御书房。说是“请”，但西门吹雪那如影随形的剑意，足以让任何人心生寒意。
踏入御书房，“魅影”的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在了苏毅身上。她没有丝毫阶下囚的卑微与畏惧，反而昂首挺胸，用一种近乎审视的目光，直视着这位年轻的华朝帝皇。那目光中，带着一丝探究，一丝质疑，还有一丝深藏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期盼。
“你，想怎么做？”“魅影”率先开口，声音清冽，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讥讽，“像我们星辉帝国的皇帝一样，每年挑选十万青壮男女，献祭给那些高高在上的‘星辰’，换取它们片刻的安宁与施舍？还是像月影帝国那样，试图寻找古老的盟约，乞求‘它们’的宽恕与遗忘？”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尖刀，剖开三大帝国光鲜外表下，那血淋淋的、屈辱的现实。
苏毅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从龙椅上起身，一步一步，走到“魅影”的面前。他的身形并不算特别魁梧，但此刻，在“魅影”的眼中，却仿佛一座无法逾越的山岳，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他直视着“魅影”的眼睛，那双深邃的眸子，平静无波，却又仿佛蕴藏着整个宇宙的星辰与风暴。
“朕，”苏毅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不容抗拒的力量，“既不祈求，也不挑战。”
“魅影”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失望与嘲弄。不祈求，不挑战，那便是……认命？与那些庸碌的君王又有何异？
然而，苏毅的下一句话，却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她灵魂深处轰然炸响！
“朕，要弑天！”
简简单单三个字，没有过多的修饰，没有慷慨激昂的语调，却仿佛蕴含着开天辟地般的无上意志，带着斩断一切束缚，颠覆整个乾坤的决心与霸气！
“弑……天？”
“魅影”那张总是带着冰冷与戒备的面容，第一次出现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她那双仿佛早已看透世事，心如死灰的眼眸中，熄灭已久的火焰，在这一刻，竟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却执拗的光芒！
她怔怔地看着苏毅，看着他那双平静却坚定到极致的眼睛。那里面没有疯狂，没有虚妄，只有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与自信。
御书房内，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只有烛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良久，良久。
“魅影”眼中的震惊与难以置信，逐渐被一种复杂难明的情绪所取代。有怀疑，有审视，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压抑了太久太久，几乎要遗忘的……希望。
她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然后，在苏毅平静的注视下，她做出了一个让西门吹雪都为之侧目的动作。
她单膝跪地，右手抚胸，低下了那颗从未向任何人真正臣服过的头颅。
紧接着，她抬起另一只手，摘下了脸上那张覆盖了不知多少岁月，象征着她身份与过去的银色面具。
面具之下，是一张绝美却带着风霜之色的脸庞。她的容颜，足以令天下九成九的女子黯然失色，但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坚毅，却又让人不由心生敬佩。这是一个有故事，更有决断的女人。
“若陛下真有此志，有此魄力，敢言‘弑天’……”
“魅影”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轻微的颤抖，那不仅仅是激动，更像是一种找到了归宿般的释然。
“星辉帝国密谍司统领，代号‘魅影’，真名……冷月。”
“愿为陛下马前卒，献上星辉帝国历代先皇，耗费无数心血搜集而来，所有关于‘它们’，关于这片‘虚假之天’的……最高机密！”
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再无半分犹豫。
苏毅看着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冷月，看着她那双重新燃起光芒的眼眸，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深邃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