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栋独立的灰色大楼,气氛似乎比离开时更加凝滞。空气净化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反而衬托出走廊死寂般的空旷。林默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皮鞋踏在光洁地板上的回响,每一步都像是敲在紧绷的鼓面上。
他没有直接去见顾彦,而是先回到了自己的临时办公室,将采集的环境数据导入电脑,开始撰写详细的调查报告。他刻意放慢了速度,用词严谨、客观,完全基于监测仪读数和现场照片进行分析,将所有“异常”可能性都归结于自然现象或人为误判。对于那个符号和能量波动,报告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它们从未存在过。
他在用这份报告构筑一个“正常”的堡垒,每一个字都是垒上去的砖石。
报告完成后,他通过内部系统提交给了顾彦。几乎是立刻,系统显示“已接收”。没有回复,没有评价,只有冰冷的已读状态。
这种沉默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让等待变得格外煎熬。林默没有干等,他起身去茶水间倒了杯水,借着这个机会,看似随意地观察了一下这层楼的环境。除了他自己的办公室和顾彦那间最大的办公室,还有几个房间门紧闭,门上没有任何标识。走廊尽头有一扇需要特殊权限才能进入的安全门,不知通向何处。整层楼安静得可怕,几乎看不到其他工作人员,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和顾彦。
当他端着水杯回到办公室时,内线电话响了。是顾彦秘书冰冷的声音:“林专员,顾总请你现在过来一趟。”
该来的终究来了。林默整理了一下西装和表情,再次走向那间充满压迫感的办公室。
顾彦依旧坐在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这次他没有在看文件,而是好整以暇地看着走进来的林默,手指间把玩着一支昂贵的钢笔。光屏上正显示着林默刚刚提交的那份报告。
“效率不错。”顾彦开口,语气听不出褒贬,“报告写得很……规范。”
林默微微躬身:“顾总过奖,分内之事。”
顾彦将钢笔放下,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手术刀般落在林默脸上:“现场感觉如何?有没有发现什么……报告之外的东西?比如,一些用常规设备难以捕捉的‘感觉’?”
来了。直接的试探。
林默脸上适当地露出一丝困惑,随即是专业的审慎:“感觉?顾总指的是……现场环境确实比较荒凉,容易让人产生一些心理上的联想。不过,我主要依靠数据说话。监测仪的各项读数都在正常阈值内,我个人并没有感觉到什么特别的‘异常’。”他将“感觉”这个词巧妙地引导向了心理层面,避开了能量感知的范畴。
顾彦盯着他,没有说话,那眼神仿佛要穿透他的颅骨,直接读取他的脑波。办公室里的空气几乎要凝固。林默能感觉到贴身佩戴的“守神静心佩”散发出更明显的清凉气息,帮助他抵御着这种无形的精神压迫。他维持着脸上那丝恰到好处的困惑与坦诚,与顾彦平静地对视。
几秒钟后,顾彦靠回椅背,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几乎没有弧度的表情:“很好。保持这种客观和严谨。”他话锋一转,“你对报告中提到的第七号区域,那个半开放的集装箱,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吗?”
集装箱!他果然知道!那个符号绝对是他或者那个陈先生留下的!
林默的心脏猛地收缩,但表情控制得天衣无缝。他微微蹙眉,像是在努力回忆:“第七号区域……那个集装箱里面堆了些破烂机器零件,光线很暗,我检查了一下,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哦,对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无关紧要的细节,“内壁有些乱七八糟的划痕,可能是之前流浪汉或者探险的人留下的。”
他将那个精心刻画的符号,轻描淡写地归为“乱七八糟的划痕”。这是一种极其大胆的赌博,赌顾彦无法完全确定他是否真的看懂了那个符号,或者是否感知到了其特殊性。
顾彦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节奏平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他没有继续追问集装箱的事情,而是换了个话题:“你的调查手法很专业,设备使用也很熟练。看来项目部确实有些埋没你了。”
“顾总谬赞,我只是做好本职工作。”林默谦逊地回应,心中却不敢有丝毫放松。顾彦的每一句话都可能藏着陷阱。
“嗯。”顾彦不再看他,目光重新投向光屏,挥了挥手,“报告我收到了。你可以回去了。明天开始,跟进下一个项目资料。”
“是,顾总。”林默应声,转身离开。直到走出办公室,关上门,他才感觉那几乎要将他冻结的视线被隔绝开来。后背的衬衫,再次被冷汗浸湿了一片。
这次短暂的面对面交锋,看似平静,实则凶险万分。他成功地用“规范”的报告和“无知”的表现,抵挡住了顾彦关于能量感知和符号识别的直接试探。但顾彦那深邃难测的眼神告诉他,这场较量远未结束。对方并没有完全相信他的说辞,只是暂时找不到破绽而已。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林默坐在椅子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拿起手机,看到云瑶回复的加密信息,只有简短的四个字:“已知,小心。”
他收起手机,目光落在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上。下一个项目资料会是什么?更直接的“异常”接触?还是更精密的陷阱?
他知道,自己就像在走钢丝,脚下是万丈深渊。每一次应对,都必须精准到毫厘。而顾彦,那个站在对面的操控者,正耐心地等待着,等待他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这场无声的交锋,才刚刚拉开序幕。他必须比对方更有耐心,更谨慎,才能在这虎狼环伺之地,为自己和所要守护的人,争得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