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过后，青阳镇外的枫林染了薄霜。
苏婉裹着凌云从归墟带回来的雪貂裘，看他在院中擦拭弓箭——凡铁打造的寻常猎弓，被他用混沌气流浸透后，弓身隐现星纹。
“真要陪那些孩子去打猎？”她递过热姜茶，想起昨日镇学里那帮半大少年围着他喊“凌教头”的模样，“王屠户家的虎娃连兔子都没射中过。”
凌云试了试弓弦，震落三两银杏叶：“虎娃昨日用弹弓打中了你的绣棚。”
苏婉噎住。那盆她绣了半月的红梅落雪图，确实被颗泥丸砸出个洞。当时凌云在修漏雨的屋顶，听见动静后，虎娃家门口那棵老槐树无风自落了满地黄叶。
晨雾未散，镇口已聚了十来个背弓少年。楚风打着哈欠往非烟身上靠：“小祖宗们，山鸡都还没醒...”话音未落，被非烟用剑鞘抵住额头推开。
虎娃攥着把豁口的柴刀，眼睛亮晶晶望着凌云：“教头！我娘说打到山鸡就给做毛毽子！”
凌云解下自己的玄铁箭囊分给孩子们。苏婉看见他悄悄在每支箭尾缠了缕混沌气流——莫说山鸡，便是妖豹也逃不过。
秋深林寒，枯叶在脚下沙沙作响。
非烟走在最前，霜色披风扫过之处，带露的蛛网凝成冰晶。楚风追着只松鼠窜上树杈，震落栗子砸了满脑袋。少年们嘻嘻哈哈去捡，却见栗子壳自动裂开，果仁排着队滚进他们的布兜。
“有獐子！”虎娃突然压低声音。
三十步外灌木丛晃动，灰影一闪而过。孩子们慌慌张张拉弓，羽箭歪斜着钉进树干。凌云指尖微动，那獐子竟自己绕回原地，撞在虎娃箭下。
“我打中了！”虎娃欢呼着扑过去，没看见獐子倒地时额间闪过的金光。
午时在林间空地歇脚。楚风生火烤着红薯，非烟用冰魄剑气将山泉冻成琉璃碗。苏婉分发干粮时顿了顿——每块烙饼都夹着嫩黄的鸡蛋，定是凌云趁她装食盒时动的手脚。
“教头！”虎娃捧着烤焦的鸡腿凑过来，“您能教我们那个...让树叶打旋儿的功夫吗？”
少年们呼啦啦围上来，七八双眼睛亮得像星子。凌云拾起片枫叶，混沌气流托着它在空中画符，燃尽的叶梗竟化作只火蝴蝶，翩跹落在苏婉簪头。
孩子们哇声未落，林深处突然传来凄厉狼嚎。
非烟按剑起身，楚风已拎着烤棍冲过去。只见十余双绿眼在暗处闪烁，为首的妖狼额生白毛，獠牙滴着涎水——是饿红眼的狼群。
少年们吓得挤作一团。虎娃哆嗦着举柴刀，却被凌云按回身后。
“看好。”凌云解下猎弓，搭箭时周身气势骤变。仍是那袭青衫，却仿佛与整片枫林融为一体。弓弦震响的瞬间，混沌气流裹着铁箭化作流虹，擦着狼王头皮钉入古松。
狼群僵住，看着入木三分的箭羽嗡嗡震颤。箭尾系着的红绳突然燃起青火，在空中凝成巨大符印——正是方才教孩子们玩的枫叶符。
狼王前爪刨地，低吼着缓缓后退。群狼夹起尾巴，眨眼消失在深林。
楚风咂舌：“你吓唬畜生也用天道符印？”
“狼群三日未食。”凌云收弓，将吓傻的虎娃拎到身前，“记不记得教过你们，遇险时先寻其弱点？”
虎娃盯着那支箭，突然喊道：“狼王左前爪有旧伤！”
苏婉轻笑。原来这人早看出狼王步履微跛，那箭是故意射偏的。
归途斜阳暖照，少年们扛着猎物唱起俚语小调。虎娃把獐子分给孤寡的徐婆婆，回来时兜里揣满乡亲塞的炒豆。
晚膳摆在凌家祠堂前院，全族聚餐。三叔公抿着凌云酿的栗子酒，老脸微红：“明日...明日教娃娃们扎马步！”
苏婉盛汤时听见女眷们闲聊——
“凌少爷今日猎的山鸡，羽毛真艳。”
“少夫人簪上那只火蝶，到掌灯时还闪着光呢...”
她抬手轻触簪头，那蝶竟振翅飞起，在暮色中散作星尘。非烟默默将一包栗子酥推过来，楚风正被少年们缠着要学“让松鼠跳舞的戏法”。
月色初升时，苏婉在书房整理猎装。凌云推门进来，袖口沾着草屑：“后日去郡城？”
“父亲说二叔公想当面谢你。”她低头缝补他被树枝勾破的衣襟，针脚细密，“其实是想显摆他有个能封幽冥裂隙的侄女婿。”
灯火噼啪一跳。
凌云忽然握住她手腕，混沌气流拂过，破洞处生出缠枝莲纹：“那就让他多显摆几日。”
窗外飘起栗子香，虎娃他们正在祠堂前分烤栗子。苏婉靠在他肩头，看月光将两道影子投在《青阳镇志》上——那书最新一页墨迹未干，写着：“玄黄历冬月，凌氏子云携稚子狩于北山，驱狼群而不伤，归则俎豆馨香。”
夜风卷着枫叶叩窗，她在他怀里寻个舒服姿势。什么幽冥煞气、天道符印，都融作秋霜下相依的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