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天天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第四十七章:暗流汹涌

疤脸龙那句嘶吼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诊所的空气里,尾音未散,沉重的脚步声已经如同骤雨般砸在门外湿冷的石板路上,狂乱地向着弄堂口涌去!转眼间,诊所门口空荡下来,只剩下破败的门框在穿堂风里呻吟般地晃动,如同劫后余生者虚弱的喘息。

老白和阿炳父子俩僵立在原地,如同两截被遗忘的木头。老白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前门那晃动破碎的影,又猛地转向地上那个宛如鬼魅般滑出的铜盒——它冰冷、肮脏,静静地躺在翻开的破麻袋片边缘,沾满的血污在诊所浑浊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暗光。三百块大洋……催命符!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衰老的心脏,几乎要把它捏爆!完了……只要有一个打手折返,或者外面响起一声多余的动静,这东西就是将他们父子立刻撕碎的引信!

“爹……”阿炳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哭腔,下意识地想弯腰去拾那烫手的山芋,“这东西……这东西……”他那沾满污渍的手指,距离铜盒只有寸许距离,指尖神经质地抽搐着。

“别碰它!”老白猛地一个激灵,枯瘦的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死死攥住儿子伸出的手腕!那冰冷的触感仿佛透过儿子的手臂传递过来,冻得他骨髓都在发颤!“脏东西!沾上了……沾上了就得死!”他嘶哑地低吼,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只剩下毁灭一切的恐惧和绝望,“藏……藏回去!快!趁他们还没回来!塞回去!当没看见!就当……当头猪叫唤了!快啊!”他几乎是推搡着阿炳,语无伦次地催促,身体抖得更加厉害。他只想把这噩梦般的玩意塞回那堆垃圾深处,让一切回到它滑出来之前的样子,哪怕只是短暂的、虚假的安宁!

阿炳被父亲死死拽着,手腕生疼。他看着地上那个冰冷、污秽却代表着三百块大洋的铜盒,再看看父亲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的脸。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猛地冲上脑门——是父亲那深入骨髓的懦弱带来的屈辱?是看到这足以改变命运的巨大财富却被视为灾祸的憋闷?还是……一丝被这冰冷诱惑悄然点燃的、连他自己都不敢深究的火苗?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目光死死黏在铜盒上,几乎要将它灼穿。瘸腿的痛苦,码头上工头的白眼,肥皂厂里累断腰却换不来一顿饱饭的日子……三百块大洋!这个数字如同魔咒,反复碾压着他脆弱而卑微的神经。藏回去?像父亲一样把头埋进沙子里,等着下一次刀砍下来?他不甘心!

诊所外,弄堂里的喧嚣并未因疤脸龙等人的离开而平息,反而像投入石子的水面,波纹迅速扩散开去。“霞飞路!霞飞路炸了!”隐约的叫喊声、杂乱的奔跑声、巡警急促的哨音,隔着薄薄的墙壁,如同潮水般一波波涌进来。

“爹……外头……外头乱起来了……”阿炳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干涩,眼神闪烁,像是在寻找说服自己的理由。他猛地甩脱了父亲的手!在老白惊愕绝望的目光中,阿炳以一种近乎扑抢的姿态,俯身一把将那冰冷的、沾满血污的铜盒捞了起来!入手沉重,冰冷刺骨,粘腻的血痂糊在掌心,带来一阵生理性的恶心。他打了个寒颤,心脏几乎跳出喉咙!但这沉甸甸的真实感,却像一颗定心丸。他看也没看父亲瞬间惨白的脸,手忙脚乱地将铜盒死死捂进自己同样布满补丁、散发着汗酸气的破烂棉袄怀里!那坚硬的棱角硌着他瘦削的胸膛,带来一种近乎疼痛的、令人心悸的充实感。他甚至能感觉到怀里这东西散发出的、若有似无的铁锈和腐败混合的气息。

“你……你疯了!炳啊!你这是找死啊!”老白的声音尖锐得变了调,带着哭腔,抬手就要去夺!三百块大洋的诱惑再大,也比不上儿子的命!

“爹!”阿炳猛地后退一步,死死捂住胸口,眼神里第一次爆发出一种近乎凶狠的执拗光芒,“外头都乱了!法租界炸了!他们……他们顾不上了!疤脸龙追梁叔去了!外面全是巡捕!谁还顾得上这破诊所?这东西……这东西藏在这儿才是催命符!我……我把它带出去!带得远远的!找个地方埋了!扔了!都好过留在这儿等死!”他的理由急促而混乱,逻辑漏洞百出,更像是在说服自己。他不敢看父亲的眼睛,那里面除了恐惧,还有一丝他不敢面对的失望和悲哀。

老白的手僵在半空,浑浊的泪水顺着脸上深刻的沟壑淌下来。他看着儿子那因冲动和恐惧而扭曲的脸,看着他那死死护住胸口如同护着什么绝世珍宝的动作,一股巨大的无力感瞬间淹没了他。完了……儿子被这魔鬼迷了心窍!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诊所外,巡警尖锐的哨音和宪兵沉重的皮靴声由远及近,仿佛地狱的脚步声正在叩响这扇破门!真的……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

“呃……”一声极其虚弱、痛苦的低吟,从那堆散发着霉腐气息的杂物堆深处闷闷地传了出来!声音极其细微,却被这死寂衬托得如同惊雷!

父子俩同时被这声音惊得浑身一颤!阿炳下意识地捂紧怀里的铜盒,惊恐地望向杂物堆。老白则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扑了过去!“人!里面还有人!”他手忙脚乱地扒拉着覆盖在上面的烂渔网、破麻袋片和散落的药渣,“快!阿炳!搭把手!把人弄出来!”此刻,对儿子的埋怨和绝望暂时被一种更急迫的恐惧取代——如果里面的人死在这里,或者被涌进来的巡捕发现,他们父子俩更是百口莫辩,跳进黄浦江也洗不清!

阿炳脸色煞白,看着父亲奋力扒拉的样子,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怀里那个硬邦邦的、带来致命诱惑的铜盒。他咬了咬牙,迅速将那铜盒更深地往怀里一塞,用破棉袄紧紧地裹住,确保不会掉出来,这才跌跌撞撞地瘸着腿上前帮忙。

杂物被粗暴地掀开,露出了蜷缩在冰冷泥地上的郑永。他双眼紧闭,脸色灰败得如同死人,嘴唇干裂乌紫,那张年轻却饱经忧患的脸上,痛苦地扭曲着。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腹部,那件被血浸透又干涸成黑褐色的粗布上衣再次被渗出的新鲜血液濡湿了一大片,暗红的液体正缓慢地、无声地蔓延开来,在他身下的泥地上积成一小洼刺目的猩红!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伤口腐烂的恶臭猛地扩散开来!

“天老爷……”老白倒抽一口冷气,老迈的手指颤抖着想去触碰那可怕的伤口,却又不敢。这人……怕是活不成了!

“爹!血!这么多血!他会不会……”阿炳也被这惨状惊得头皮发麻,声音带着哭腔,“怎么办?留在这儿就是个死人!巡捕马上就到了!”

老白的脑子一片混乱。救?拿什么救?自己这点三脚猫的草药医术,对这种可怕的创伤根本束手无策!不救?巡捕闯进来看到个死人,再搜出点蛛丝马迹……他猛地想起了梁贵发临走时那充满血丝、带着无尽恳求和托付的眼神!这人……是梁贵发拼了命也要保下的!“不能……不能留他在这儿死!”老白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决绝,混合着恐惧和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疯狂,“抬!抬起来!把他弄到后面……弄到后面灶披间角落里去!快!用……用那块破门板!快啊!”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指着刚才疤脸龙手下撞翻床板时掉落在一旁的一块断裂木板。

阿炳此刻脑子里也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这具“尸体”暴露在即将到来的巡捕面前!至于怀里那个烫手的铜盒,此刻反而成了他必须活下去的理由——他得活着,才能处理掉它,或者……利用它!他没心思细想,咬着牙,忍着剧烈的恐惧和恶心,和浑身打颤的父亲一起,一人抬头一人抬脚,费力地将已经陷入深度昏迷、如同破布袋般沉重的郑永挪到了那块满是毛刺的门板上。沉重的躯体每一次微小的挪动,都引得郑永无意识地发出破碎的呻吟,腹部的伤口更是血流加剧!父子俩用尽吃奶的力气,拖着门板,艰难地将郑永挪进了诊所后面那间更加狭窄、昏暗、堆满柴禾和破烂家什、充斥着浓烈油烟和霉味的灶披间角落。阿炳胡乱地扯过几捆湿漉漉、散发着腐朽气息的稻草,草草盖在郑永身上,勉强遮住那刺目的血迹和躯体轮廓。

刚刚做完这一切,灶披间门口的光线骤然暗了下来!

“里面的人!滚出来!”

一声极其粗暴、带着法租界巡捕特有的傲慢腔调的厉喝,如同鞭子般抽打在诊所残破的前门!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破门被一只有力的皮靴狠狠踹开,门板彻底断裂,歪斜着倒了下去!

老白和阿炳的心脏瞬间沉到了冰冷的深渊!两人连滚带爬地从灶披间冲出来。只见诊所门口,已经被两个穿着深蓝色巡捕制服、腰挎警棍的洋人巡捕堵死!他们个头高大,蓝色的帽檐下,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而冰冷,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毫不掩饰地扫视着诊所内如同被飓风席卷过的狼藉现场——掀翻的药柜、砸烂的瓶罐、满地的碎玻璃和草药粉末、倒地的床板、散乱的杂物……以及空气中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药味和尘埃混合的气息!

当中的一个红鼻子的老巡捕,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瞬间就落在了地面那几滩尚未干涸、在狼藉中依旧刺目的新鲜血迹上!那血迹一路蜿蜒,消失在通往灶披间的黑暗门洞里!

红鼻子巡捕的眉头猛地拧成一个疙瘩,眼神陡然变得凌厉如刀,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硬木警棍上,声音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在地上:

“血?!哪里来的?说!里面藏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