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诸位小姐费心了。”苏郁唇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萱姿年纪尚小,性子静,不喜那些过于喧闹浮华的物事。她于草木一道颇有造诣,王府的花圃经她打理,枯木亦能逢春。
这等贴近自然之趣,或许比追逐流于表面的时尚,更得真味。至于衣着,”她顿了顿,看向佟萱姿,眼神温和,“舒适合体便好,镇北王府的小姐,无需以外物彰显身份。”
她语速不快,声音清越,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既维护了佟萱姿,又将对方隐含的贬低轻巧地挡了回去,甚至隐隐反讽了对方追逐浮华。
那“镇北王府的小姐”几个字,更是加重了语气,提醒着对方佟萱姿的身份。
柳依依几人脸色微变,没想到苏郁言辞如此犀利,且寸步不让。花厅内的气氛顿时有些凝滞。
为了打破尴尬,柳依依强笑道:“苏大家说得是。是我们考虑不周了。”
她转移话题,目光落在厅角那盆长势极好的兰草上,“这兰草养得真好,香气清幽,看来贵府的园丁很是得力。”
这本是一句寻常的夸赞,然而,就在柳依依说话的同时,她手腕上戴着一个赤金镶嵌着暗红色宝石的镯子,随着她抬手的动作,在光线下一闪。
一直安静坐着的佟萱姿,在那镯子反光的瞬间,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一种极其微弱、却让她灵魂深处感到熟悉且厌恶的气息,如同最纤细的蛛丝,若有若无地从那镯子的暗红宝石上散发出来!
这气息……与昆吾山中那些黑石,以及被污染水源的感觉同源!虽然极其淡薄,几乎被浓郁的香粉气息掩盖,但佟萱姿对生机与死寂、纯净与污染的能量感知何其敏锐,她绝不会认错!
这柳依依身上,竟然戴着与血瞳教有关的东西?!佟萱姿的心跳骤然加速,她下意识地看向苏郁,眼中带着一丝惊慌和询问。苏郁立刻察觉到了她的异常。
她虽不能像佟萱姿那样直接感知能量,但她心思缜密,瞬间便从佟萱姿的眼神和那瞬间僵硬的姿态中读出了危险信号。
她的目光也似有如无地扫过柳依依腕间的镯子,将那暗红宝石的样式记在心里。
“这兰草是萱姿亲手照料的。”苏郁面上不动声色,接过柳依依的话头,仿佛全然未觉佟萱姿的异样,“她于草木灵性颇有感应,或许正是因此,这兰草才长得格外好些。”
她一边说,一边自然地伸出手,轻轻覆在佟萱姿放在膝头的手上,微微用力,传递着安抚与“稍安勿躁”的讯号。
感受到苏郁掌心传来的温度与坚定的力量,佟萱姿那颗狂跳不已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她明白了苏郁的意思,现在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
柳依依并未察觉这短暂的暗流涌动,只当佟萱姿是害羞或者被她们之前的话吓到了,心中不免又生出几分轻视,觉得这林萱儿果然上不得台面。
她又敷衍地说了几句闲话,见在苏郁这儿讨不着半点便宜,试探佟萱姿的心思也未能如愿,便悻悻地起身告辞了。
送走这三位不速之客,花厅内恢复了安静。
“萱姿,你刚才感觉到了什么?”苏郁立刻问道,神色凝重。
佟萱姿急切地抓住苏郁的衣袖,低声道:“苏姐姐,那个柳小姐的镯子,上面红色的石头……有黑石的那种气息!很淡,但是有!她……她是不是和那些坏人有关?”
苏郁的眼神锐利得好似寒冰。柳依依,太子侧妃的堂妹,柳家的嫡女,竟然随身佩戴着与血瞳教疑似有关联的饰品?这仅仅是巧合,还是意味着,柳家甚至太子,与那远在昆吾山的邪教,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此事非同小可。”苏郁沉声道,“你确定吗?”
“我确定!”佟萱姿用力点头,“那种让人不舒服的感觉,我不会弄错!”
“好。”苏郁深吸一口气,道:“此事先莫声张,尤其不可让你舅舅知晓后冲动行事。我们需要更多证据。那镯子的来历,柳家与西北的关联……看来,这次百花宴,我们不仅要应对明枪,更要留意这潜藏的暗箭了。”
她望向柳依依等人离去的方向,目光深邃。
本以为只是王都权贵间倾轧,未料竟意外牵扯出邪教线索。
这潭水,果然深不见底。
而佟萱姿这敏锐的感知能力,在此刻,再次显现出了其无可替代的价值。
芳丛之中,暗刺已现。
接下来,就看他们如何在这锦绣堆里,辨明敌友,揪出这隐藏在繁华之下的诡异脉络了。
太子东宫的“百花宴”,堪称王都今春最受瞩目的盛事。
未至申时,东宫门前已是车水马龙,香车宝马络绎不绝。
锦衣华服的公子、珠围翠绕的贵女,在侍从的簇拥下,言笑晏晏地步入那朱漆金钉、气象万千的宫门。
萧衍携苏郁、佟萱姿到场,未刻意迟来以彰身份,却仍引得全场瞩目。
萧衍一身玄色亲王常服,金冠束发,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冷峻,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与位居人上的威严交织,令人不敢直视。
他身侧的苏郁,依旧是一身素雅,却难掩其清丽绝俗的容颜与那份迥异于寻常闺秀的从容气度。
而稍后半步的佟萱姿,身着新裁浅碧宫装,双环髻上明珠轻缀,虽略显稚嫩,然眉目如画,在萧衍与苏郁无形气场的庇护下,那份怯生生竟透出一种别样的纯净。
三人的组合,与周遭或浮华或
骄矜的氛围格格不入,却又自成一道风景。
正如钱属官所言,他们的座位被安排在太子主位的左侧,这是最尊贵的位置,而对面则是以丞相柳文渊为首的文官集团核心人物。
太子萧景,年约三十,面容俊朗,眉眼间带着几分养尊处优的慵懒与不易察觉的精明,他含笑与萧衍寒暄了几句,态度亲切,仿佛全然忘了过往的龃龉。
柳丞相亦是笑容可掬,只是那笑意并未深入眼底。
佟萱姿则被宫娥引至女宾区,与几位宗室郡主、一品大员家的千金同席。
这些贵女早已得了家中嘱咐,或好奇,或审视,或隐含嫉妒地打量着这位突然冒出来的“镇北王义女”。
柳依依赫然在座,见到佟萱姿,她脸上掠过一丝冷笑,随即又与身旁几位交好的贵女低声说笑起来,目光不时扫过佟萱姿,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