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上的绞杀在继续。
而在尸山血海之中,另一支更为狰狞的部队,正发出沉重的喘息,艰难向前。
数十头披着浸湿牛皮和厚重木板的战争巨兽,在数百名士卒的推动下,缓缓逼近虎牢关紧闭的城门。
冲车!
这是攻城战中,最直接,也最野蛮的破门利器。
“吱嘎——!”
关墙上,一排排巨大的床弩被推了出来。
这些安装在坚固基座上的巨型弩机,需要数名士卒合力才能绞动上弦。
“放!”
军官的咆哮声落下。
数根手臂粗细的巨型弩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猛然射出!
轰!
一架冲在最前的冲车,其侧面的厚木板应声炸裂!
巨大的弩箭贯穿了车身,将里面推动撞木的两名士卒死死钉在了一起,巨大的冲击力带着冲车侧翻在地。
然而,更多的冲车顶着箭雨,继续前进。
“投石车!压制城头!”
联军后方,数十架投石车终于被架设起来,准备向城墙上投掷巨石,为攻城部队提供掩护。
可他们还没来得及抛出第一块石头。
“咻——!咻——!咻——!”
一阵更为尖锐、更为恐怖的破空声,从虎牢关内传来!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头,只见数十块更大的巨石,划过一道精准而致命的弧线,从天而降!
轰!轰!轰隆!
联军的投石车阵地,瞬间被砸得稀巴烂!
一架刚刚架好的投石车,被一块巨石从正上方命中,巨大的杠杆臂直接被砸成两截。
周围的士卒被飞溅的木屑和碎石扫倒一片,哀嚎遍野。
袁绍联军的谋士和将领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刘备军的投石车,射程和准头,竟然比他们的还要远,还要准!
这仗还怎么打?
他们不知道,这些经过“改良”的配重式投石车,在这个时代,完全是降维打击!
“咚!”
“咚!”
“咚!”
在付出了近半的代价后,终于有十几架冲车,抵达了城门之下。
沉重的撞木被拉到极致,然后狠狠撞向城门。
那沉闷的撞击声,一下下敲在所有守城士卒的心上。
城门在剧烈震颤,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撞开。
城门楼上,一名刘备军的军官,冷冷地看着下方疯狂撞门的敌军。
他挥了挥手。
城门正上方的几个暗格被打开,露出了黑洞洞的口子。
“倒!”
一桶桶黑色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液体,被倾倒而下。
不是水,是滚烫的桐油!
“哗啦啦——!”
滚油瀑布般浇下,瞬间覆盖了下方的数架冲车。
浸湿的牛皮可以防火,却防不住这无孔不入的滚油。
“啊——!烫!烫死我了!”
油液顺着冲车的缝隙渗入内部,里面推动撞木的士卒被烫得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
他们想冲出来,却被死死堵在狭小的空间里。
还没等他们从剧痛中挣扎出来。
“丢火把!”
数十根燃烧的火把,被从城头扔下。
“呼——!”
被滚油浸透的冲车,瞬间变成了一个个巨大的火炬!
熊熊烈焰冲天而起,将整个城门洞映照得如同炼狱入口。
“救命!救命啊!”
“打开冲车,让我出去!”
冲车内部,彻底成了人间炼狱。
被困在里面的士卒,在烈火和浓烟中发出最后的、绝望的嘶吼,很快便没了声息。
那股皮肉烧焦的恶臭,混杂着桐油的味道,弥漫开来,让数里之外的联军士卒都闻之作呕。
城门前,彻底化为一片火海,再无任何活物能够靠近。
“废物!一群废物!”
袁术气得跳脚大骂,他指着城墙方向,唾沫横飞,“连个城门都摸不到!我上将纪灵若是亲自带队,岂会如此!”
纪灵站在一旁,脸色铁青,握着三尖两刃刀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那些在火海里哀嚎的,有不少是他淮南的兵。
而帅台上的袁绍,依旧面无表情。
他看着那冲天的火光,听着那凄厉的惨叫,浑浊的眼中,甚至闪过一丝病态的快意。
刘备,你看到了吗?
这就是与我作对的下场!
我的人死得越多,你的末日就越近!
“传令!”他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让淳于琼、张允、吴班、杨任、曹休,把督战队压上去!”
“后退者,无论将校士卒,一律就地斩杀!”
“给我攻!日落之前,不准停!”
“咚!咚!咚!咚——!”
催战的鼓声,变得愈发急促、疯狂。
刚刚从云梯上被杀退下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的残兵,就被后方压上来的督战队,用雪亮的屠刀,再次逼向了那座血肉磨坊。
“回去!都给老子滚回去!”
淳于琼满身酒气,双眼赤红,一刀砍翻一个试图逃跑的士卒,指着他身后那群瑟瑟发抖的溃兵,疯狂咆哮。
“谁敢再退一步,他就是下场!”
另一边,曹休脸色冷硬如铁。
他没有像淳于琼那样嘶吼,只是冷静地指挥着麾下的督战队,组成一道冰冷的墙。
任何试图冲破这道墙的溃兵,都会被毫不留情地刺倒在地。
在死亡的逼迫下,这些本已丧胆的士卒,只能发出绝望的哭喊,转身再次冲向虎牢关。
他们知道,向前冲,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而回头,只有督战队的屠刀。
攻势,比之前更加猛烈,也更加绝望。
城墙之上,刘备军的压力骤然增大。
“顶住!都给我顶住!”
一名刘备军的屯长,用盾牌硬生生撞开一个爬上来的敌军,随即一枪刺穿了另一个敌人的喉咙。
可他刚拔出长枪,又一个红着眼睛的联军士卒,已经怪叫着爬了上来。
他拼死杀掉一人,自己也被一把长刀砍中,闷哼一声,倒在血泊里。
杀戮,在城墙的每一寸土地上进行。
鲜血染红了青砖,又顺着墙垛的缝隙,流淌下来,留下一道道红色的泪痕。
太阳,终于开始西沉。
当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在地平线上时,联军大营中,终于响起了那道宛如天籁的鸣金之声。
“当——!当——!当——!”
潮水般的联军,如蒙大赦,发疯似的向后退去。
他们甚至顾不上去拉一把身边受伤的同袍,只是丢下武器,连滚带爬地逃离这座让他们恐惧了一整天的地狱。
虎牢关下,尸横遍野。
残破的云梯,燃烧殆尽的冲车残骸,与数不清的尸体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末日般的画卷。
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和焦臭味,几乎让人窒息。
城墙上,刘备站在墙垛边,俯瞰着这一切,沉默不语。
张飞一屁股坐在地上,将丈八蛇矛重重往地上一插,发出“当”的一声巨响。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和汗水,抬头看着刘备,声音沉闷地响起:
“大哥,这袁绍是铁了心要拿人命来填了!”
“今天死了少说也有一两万,明天,后天,他还会来!”
关羽抚着长髯,丹凤眼扫过下方那片尸山血海,声音低沉:“袁本初的骄傲,被颜良、文丑之死彻底击碎,如今只剩下疯狂。此战,已无计谋可言,唯有死战。”
刘备缓缓点头,他的目光,穿过暮色,望向远处那灯火通明的袁绍大营。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一场旷日持久的,用人命堆砌的血战,才刚刚拉开序幕。
“传令下去,”刘备的声音,带着疲惫,却依旧坚定,“救治伤员,补充滚石檑木,埋锅造饭!”
“告诉弟兄们,今晚好好休息。”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因为明天,会是更惨烈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