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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玄幻魔法 > 轮渡奇潭 > 第183章 雪冤难昭:知音长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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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雪冤难昭:知音长诀

自那日地窖深谈,李小姐以友情的温暖与不离不弃的陪伴,稍稍安抚了廉贞躁动不安的仙力与心绪后,廉贞的状况确实稳定了许多。她不再完全将自己囚禁于阴暗潮湿之中,偶尔也会在夜深人静时,由李小姐陪着,在王家后院稍稍走动,感受那带着花香的夜风。李小姐的话语,如同最柔和的甘露,滋润着她因力量失控而干涸焦灼的心田,让她开始学着去理解、接纳这份因凡尘牵绊而滋长的、不受控的庞大力量。她甚至天真地以为,或许真的可以凭借这份来自凡间的“情”,慢慢驯服体内奔腾的星辰之力。

然而,这脆弱的平衡,在一个本该是炎炎烈日的清晨,被彻底、残酷地打破了。

时值大暑节气,按常理,应是烈日灼空,蝉鸣聒噪,连风都带着烫意的时节。可这天清晨,天色却是一片沉郁的铅灰,不见半缕阳光。起初,人们只是觉得凉爽得有些异常,并未多想。但很快,一片冰凉、细小的白色晶体,自灰蒙蒙的天空飘然落下,沾在了早起行人的肩头、眉梢。

“下……下雪了?”有人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不是雨,是雪。真的是雪。

起初只是零星几点,如同迷途的蝶翼,带着几分试探的意味。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那雪便纷纷扬扬,如同扯碎了的棉絮,铺天盖地而来。雪花越来越大,越来越密,凛冽的寒气取代了应有的暑热,迅速席卷了整个新华镇。屋檐、树梢、街道,乃至人们惊愕的脸上,都很快覆上了一层不祥的洁白。

“六月飞雪!这是六月飞雪啊!”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拐杖,站在街心,仰头望着灰败的天空,声音颤抖,充满了恐惧。

“天降异象!必有冤情!是老天爷在示警啊!”另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肯定是有人干了伤天害理的事,惹得天怒人怨!”

“对!说不定是咱们镇上出了什么不干净的勾当,冤魂不散,才招来这六月寒!”

“不祥之兆!这是大不祥之兆啊!”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迅速蔓延。流言蜚语,揣测非议,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从各个角落钻出,嘶嘶作响,交织成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网。平日里温和的邻里街坊,此刻脸上都写满了惊疑与不安,互相交换着眼神,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出那个“罪魁祸首”。整个小镇,在这不合时宜的冰雪覆盖下,陷入了一种诡异而惶然的氛围中。

王家里,廉贞站在厢房的窗边,怔怔地望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她的指尖冰凉,体内那原本因李小姐安抚而稍显平息的星力,此刻竟再次隐隐躁动起来,与这天地间的异常寒冷产生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共鸣。她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这雪……与她有关吗?是她依旧未能完全控制的仙力,无意间引动了天象异变?

而就在这片惶惑与不安中,李小姐,却不得不依照早已定下的日程,在这一日,为她那已逝去数年的父亲扫墓祭奠。这是人伦孝道,无法因天气异常而更改。她换上了一身素净的黑色衣裙,发间别无装饰,只簪着一朵小小的白花,面容沉静而哀婉,与王元丰一同,提着香烛纸马,在越来越大的风雪中,默默走向镇外的坟山。

风雪肆虐,黑色的衣裙在皑皑白雪中显得格外刺目。李小姐跪在父亲墓前,认真地焚烧着纸钱,火苗在风雪中明灭不定,映着她苍白而悲伤的侧脸。王元丰撑着伞,尽力为妻子遮挡风雪,脸上满是憨厚的心疼。

然而,这尽孝的一幕,落在正因“六月飞雪”异象而焦头烂额、急于寻找一个“罪魁祸首”来平息“天怒”和民众恐慌的衙门官差眼中,却成了再好不过的靶子。

几名穿着公服、面色不善的官差,顶着风雪寻到了坟地。为首的班头,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一身缟素的李小姐,眼中闪过一丝找到替罪羊的狠厉与轻松。

“呔!那妇人!”班头厉声喝道,声音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刺耳,“今日天降异象,六月飞雪,乃是大凶之兆!定有冤魂作祟,或是有人行那魑魅魍魉之事,触怒上天!你在此身穿丧服,焚香烧纸,是何居心?莫非就是你,招来了这不祥之兆?!”

李小姐惊愕地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官爷明鉴!今日是家父忌辰,民女只是依礼前来祭扫,尽人子之孝道,怎会……”

“休得狡辩!”班头不耐烦地打断她,大手一挥,“看你一身黑衣,在此哭哭啼啼,分明就是引动阴气,招致天罚!来人啊!把这妖妇给我拿下,押回大牢,听候发落!”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娘子!她只是来给她爹上坟!”王元丰又急又怒,想要上前阻拦,却被两个如狼似虎的官差狠狠推开,跌坐在雪地里。

李小姐甚至来不及再多说一句辩白的话,便被粗暴地反剪双手,用粗糙的麻绳五花大绑起来。冰冷的绳索勒进她单薄的衣衫,雪花落在她乌黑的发间、长长的睫毛上,很快融化成冰冷的水珠,与泪水混在一起。她挣扎着,试图解释,但那微弱的声音瞬间就被呼啸的风雪和官差们的呵斥所吞没。她被强行拖拽着,在雪地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绝望的痕迹,朝着镇内衙门的牢狱方向而去。

午时当廉贞听闻消息,如同疯了一般冲出王家,赶到那阴森潮湿的县衙大牢时,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牢房里弥漫着霉烂、血腥和绝望的气息。昏暗的光线从狭小的、布满铁锈的窗口透入,勉强照亮了角落里那个蜷缩的身影。

李小姐被随意地扔在铺着腐烂稻草的地面上,那身黑色的衣裙早已被污水泥泞浸透,变得狼狈不堪。她脸色苍白得如同外面的雪,嘴唇泛着青紫色,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冰冷的牢狱,衙差粗暴的对待,加上突如其来的冤屈和惊吓,已然让这个本就身体不算强健的弱质女流,耗尽了最后一丝生机。

“李姐姐!李姐姐!”廉贞扑了过去,颤抖着将李小姐抱在怀里,触手一片冰凉。她试图渡入仙力,但那庞大的星辰之力此刻却显得如此笨拙而无用,它们能斩妖除魔,能福泽一方,却无法挽留住一个正在急速消逝的、温暖的凡人性命。

李小姐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看到廉贞满是泪痕、焦急万分的脸,她涣散的眼神中,竟奇迹般地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光亮,嘴角极其艰难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似乎想给她一个安慰的笑容。

“廉……贞……”她的声音细若游丝,如同风中残烛,“别……别哭……了”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廉贞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落在李小姐冰冷的脸颊上,“肯定是我的仙力失控……引来了这场雪……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你别…说话了,一定还会有办法的,我们要一起回家的!”她痛苦又哽咽地嘶喊着,无尽的悔恨与自责如同毒虫般啃噬着她的心脏。

李小姐轻轻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目光温柔而哀伤,仿佛在说“不怪你,不是你的错”。她的意识,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刻,开始不由自主地飘散,回溯过那短暂却充满温情与波折的一生。

她仿佛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在自家的后花园里,与邻家的小姐妹追逐嬉戏,扑打着翩跹的蝴蝶,银铃般的笑声洒满了阳光下的每一个角落。那时天空总是湛蓝的,风是暖的,父亲的怀抱是宽厚而安全的。

画面一转,是得知父亲染病身亡的噩耗,天仿佛瞬间塌了下来。母亲的泪水,族人的冷眼,家道的艰难,让她早早尝尽了世态炎凉。那段时间,天空是灰暗的,连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压力。

然后,是王家的提亲。起初,她也曾为自己的命运感到悲哀,要嫁给一个众所周知的“痴儿”。但当她第一次见到王元丰,看到他那双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看到他傻乎乎却充满善意的笑容,看到他因为一只小鸟受伤而急得团团转的样子……她的心,竟奇异地软了下来。

新婚之夜,他不懂礼仪,只是好奇地看着她凤冠霞帔,笑着说:“娘子,你今晚真好看。”小时候他们其实就认识,只是元丰自己忘记了,他虽懵懂,却记得她爱吃甜食,总会把自己那份点心小心翼翼地留给她;她心情不好时,他会笨拙地编个歪歪扭扭的草蚂蚱逗她开心;她被旁支亲戚欺负时,他会像一头被激怒的小兽,尽管不懂如何反驳,却会固执地挡在她身前,用行动表明他的维护。

是小翠的出现,成全了他们命定的缘分,也让元丰恢复了神智。恢复神智后的元丰,依旧保持着那份纯良的本性,对她更是体贴入微。他读书识字,学着打理家业,只是为了能更好地保护她,让她过上好日子。他们一起在庭院里赏花,一起在灯下读书,一起期待着未来孩子的降生……那些平淡却温馨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她眼前流转。他的憨厚,他的依赖,他偶尔因为学业不精被她教导时,那挠着头、不好意思却又认真无比的神情……点点滴滴,汇聚成了她生命中最温暖、最坚实的依靠。

她这一生,经历过丧亲之痛,感受过世情冷暖,最终,却因为一份看似不完美的姻缘,收获了最真挚、最纯粹的爱情与守护。她知足了,真的知足了……

回忆的暖流与现实的冰冷交织,李小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聚焦目光,看着悲痛欲绝的廉贞。她知道廉贞的身份,知道她拥有着凡人难以想象的力量,更知道她此刻心中翻涌的,必然是滔天的怒火与复仇的欲望。

“廉……贞……”她气息奄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别……别去报仇……不要……不要让仇恨……玷污了你的心……”

她艰难地抬起冰冷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廉贞布满泪痕的脸颊,留下最后一点微弱的触感。

“好好……活下去……去找……找你哥哥……”

话音袅袅散尽,那抬起的手臂无力地垂落下去。她眼中最后一点光彩,如同燃尽的烛火,彻底熄灭了。头轻轻一歪,靠在廉贞的怀中,面容定格在一种混合着痛苦、释然与无尽牵挂的复杂神情上,再无声息。

“不——!李姐姐!李姐姐!你醒醒!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廉贞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紧紧抱住怀中逐渐冰冷僵硬的躯体,仿佛要将自己的体温传递过去。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浑身剧烈地颤抖着,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下。她恨!恨这不分青红皂白的世道!恨那些草菅人命的官差!更恨她自己!恨自己拥有这身不受控制的力量,恨自己眼睁睁看着最好的朋友、唯一理解她包容她的知己,在她怀中含冤死去,却无能为力!

这种无力感,比任何强大的妖魔都要可怕,它将她的骄傲、她的力量,都践踏得粉碎。

牢房外围观的人群,此刻却依旧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看吧,果然是妖妇,死了老天爷还在下雪!”

“就是,死不瞑目啊这是!”

“活该!谁让她招来这等祸事!”

这些冷漠而愚昧的话语,像一把把淬毒的利剑,狠狠刺入廉贞的心口。

就在这时,或许是李小姐的死,那含冤莫白的凄楚气息冲散了某种力量的干扰,或许是廉贞极致的悲痛引动了更深层的星辰感应,天空中的大雪,非但没有停止,反而下得更加猛烈,寒风呼啸,仿佛连天地都在为之悲泣。

衙门的人也慌了神。他们本以为抓个替罪羊就能平息事端,没想到人死了,异象反而更甚。师爷颤颤巍巍地翻阅着卷宗,这才发现李小姐今日祭父之事确有实情,且王家在本地也算良善之家,并无劣迹。眼看民怨(尽管是愚蠢的民怨)未平,反而有加剧之势,上头也施加了压力,县令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当众宣布李小姐无罪,乃是衙役办案鲁莽,错抓好人。

然而,这迟来的、轻飘飘的“无罪”宣告,又如何能换回一条鲜活的生命?雪,依旧在下,纷纷扬扬,覆盖着整个新华镇,也覆盖着廉贞冰冷绝望的心。

她默默地抱起李小姐的遗体,一步一步,踏着厚厚的积雪,走回王家。她的身影在漫天风雪中显得如此瘦小,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与决绝。她为李小姐仔细地清理了身体,换上了干净整洁的衣物,让她看起来仿佛只是安静地睡着了。

王家人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王元丰更是哭得几乎昏厥过去,无法接受昨日还温言软语的妻子,转眼间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身。

料理完李小姐的后事,看着那小小的坟茔被白雪覆盖,廉贞知道,自己该离开了。这个地方,留下了她最温暖的记忆,也埋葬了她最深的伤痛。

她向王家人辞行,理由依旧是那未完成的使命——寻找兄长。王老爷和王夫人虽然悲痛,却也理解,只是拉着她的手,老泪纵横,万般不舍。王元丰呆呆地坐在那里,眼神空洞,仿佛魂魄也随着李小姐一同去了。

廉贞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深深看了一眼这个曾经给予她短暂温暖与庇护的家,转身决绝地投入了茫茫风雪之中。

当她走后,王家人回到那依旧弥漫着悲伤气息的屋中,却意外地发现,每个人房中,都多了一件东西。

王老爷的桌上,放着一本他寻觅多年未得的、早已绝版的孤本棋谱。

王夫人的枕边,是一支品相极佳、灵气内蕴的野山参,正是她近来忧思过度、需要调理身体的良药。

而在王元丰的房间,他那空空如也、原本属于李小姐的妆台上,静静地放着一枚温润剔透的青色玉佩。玉佩上,巧妙地雕刻着比翼鸟连理的图案,那纹路,竟与他记忆中 ,李小姐曾偶然提及、最为喜爱却未曾拥有的那枚传说中象征“恩爱两不疑”的古玉,一模一样。

这些礼物,并非什么惊天动地的仙家法宝,却无一例外,精准地触及了他们每个人内心最深处、最隐秘、也最渴望的角落。它们无声地诉说着赠予者那份细致入微的观察与真心实意的祝福。

直到这一刻,王家人才恍然明白,那个看似桀骜冷漠的小女孩,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将他们每个人的喜怒哀乐、心愿期盼,都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上。巨大的感动与更深的悲伤交织在一起,化作滚烫的热泪,汹涌而出。

风雪依旧的官道上,廉贞独自前行,小小的身影在苍茫天地间显得格外孤寂。她回头,最后望了一眼被白雪覆盖的新华镇轮廓,那里埋葬着她的知己,也埋葬了她一部分天真与柔软。

她想起了之前遇到的霍恒、青娥和浩南三人组。虽然那三人看起来似乎总在“错途”上奔波,行事也有些跳脱,但他们的确是在寻找着什么,而且人多力量大……

“或许……和他们一起,找到哥哥的机会能更大一些。”她低声自语,声音在风雪中很快飘散。这念头并非完全出于功利,更多的,是一种在经历巨大创伤后,本能地寻求同类、寻求一丝羁绊与支撑的渴望。

她辨明了方向,那是记忆中霍恒三人离去的方位,随即加快了脚步。风雪扑面,冰冷刺骨,但她那双曾因李小姐的温柔而软化过的星眸,此刻却只剩下冰雪般的坚定,与深藏其下的、永不磨灭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