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在野心驱动下、如同飞蛾扑火般举起兵刃的军团。
态度魔尊轻轻地、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就不懂呢?”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历经万古沧桑的疲惫与漠然。
“我见过了太多太多人的‘态度’。慷慨激昂的,卑躬屈膝的,伪善的,真诚的……你这样的,我亦见过了太多。”
她甚至没有起身,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
一股无形无质,却仿佛能左右天地规则、扭曲众生心念的恐怖力量。
如同无形的海啸,轰然拍向喜儿与他身后的军团!
“抵住!”
喜儿嘶声怒吼,野心道痕燃烧到极致。
与二百余位伪地将的力量强行联结,形成一道信念的壁垒!
“轰——!”
巨大的轰鸣声中,军阵剧烈摇晃,光芒明灭不定。
无数修士口喷鲜血,但竟然真的勉强抵挡住了这随手一击!
然而,就在这力量碰撞的间隙,喜儿猛地抬头,他终于看清了——
态度魔尊……没有脸!
在那兜帽的阴影下,本该是面容的地方。
只有一片不断流转、变幻的模糊光影,时而慈悲,时而狰狞,时而冷漠,时而狂热,仿佛映照着世间万物的心绪。
态度魔尊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惊骇。
那无面的光影上,勾勒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很奇怪么?”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
“态度,不过是心的面具。 有心的人,在面对不同的环境、不同的人时,自然会戴上不同的面具,以示人,也……以自欺。”
她再次抬手,这一次,只是对着喜儿的方向,轻轻一按。
喜儿及其部下,瞬间倒地。
态度魔尊没有追击,也没有理会那些惊怒交加却不敢妄动的德国修士。
她似乎陷入了某种悠远的追忆。
那无面的光影也稳定下来,呈现出一种淡淡的哀伤。
“喜儿……”
她的声音不再冰冷,反而带着一丝奇异的……欣赏?
“作为百万年以来,少数敢于正面挑战我‘态度’的家伙……我奖励你,和你身后的所有人,听一个故事吧。”
……
“当时年少掷春光,花马踏蹄酒溅香……”
那时,我还叫季如烟。
是家族中备受瞩目的甲等天才,明媚张扬,如同初升的骄阳。
少女心事,总是藏不住的。
我心中住进了一个少年,他叫红莲,同样是天之骄子。
我们并肩修行,约定要一起名满地界,成为流传千古的神仙眷侣。
他总喜欢宠溺地揉我的头发,而我,则依偎在他怀里,觉得拥有了整个世界。
我们都以为,未来会如同我们想象的那般美好。
但是……命运何其残酷。
一场无妄之灾降临。
一名被仇家追杀、仓皇逃窜的地师级魔道。
为了补充消耗,随手一击,便将我们赖以生存的家族……覆灭了。
火光冲天,尸横遍地。
我亲眼看着,只有人仙境界的红莲,为了护在我身前,被那魔头随手捏碎了神魂,在我怀中……化为光点。
而那魔头的变态欲望,并未因此停止。
他掐着我的下巴,强迫我看着父母和红莲尚未冰冷的尸体,逼我笑。
我只能忍着撕心裂肺的痛,忍着几乎要流干的眼泪。
冲着那魔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假笑。
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了……什么是态度。
是弱者面对强者时,不得不戴上的、最屈辱的面具。
我死死咬着嘴唇,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睛。
指甲因为紧握而深深掐入掌心,导致十指扭曲变形。
鲜血淋漓。
那魔头似乎很满意我的“表演”。
哈哈大笑着,隐匿身形遁走了。
当他消失的瞬间,我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地,失声痛哭。
也就在那一刻,一张冰冷、诡异、仿佛由无数扭曲情绪凝聚而成的鬼器面具,凭空出现,牢牢烙印在了我的脸上。
代价是……我永远失去了……季如烟那绝世的容颜。
自此,世间再无季如烟。
只剩……态度魔尊。
最痛恨魔道的人,最终……却成为了魔道。
后来,我开始了在中州各地的流浪与挣扎。
面对比我强大的存在,我不得不一次次戴上卑微的面具,跪下求饶,献上所有,只为了活下去,为了变强。
每一次屈辱,都如同毒液,侵蚀着我的内心,也让我在扭曲中……不断变强。
直到我晋升地师,遇到了我生命中的另一个“贵人”——
白魔尊。
她看着我那无面的诡异模样,饶有兴趣地说:
“想拜入我门下,进入天庭?可以。跪下,吐出舌头,像狗一样爬行数圈,我就收你为徒。”
我……照做了。
白魔尊只是咯咯地笑:
“你这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家伙,我见多了。以后,可别给我耍什么花招。”
怎么会不耍花招呢,白狗……?
“怎么会呢,魔尊阁下?”
我一直会,肃清我的障碍,直到我成就巅峰!
“我一直会,肃清您身边的障碍,直到您成就巅峰!”
我会以杀了你,作为我的人生目标!
“我会以辅佐您,成为我的人生目标!”
直到我自己,掌握一切!
“直到魔尊大人您,掌握一切!”
至死方休!
“至死方休!”
从红莲死去的那一天起,我早就……成了一个玩物。
一个戴着无数面具,在强者夹缝中求存,内心却早已被仇恨与扭曲填满的……玩物。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万年,我一直如此。
直到……我终于也成为了地王。
当我站在这个高度。
回望过去,我看着世间众生,他们无一例外,都戴着自己的“态度面具”,小心翼翼地掩盖着真实的欲望与想法。
我只觉得……荒谬。
是啊,这个世界……太吃人了。
它把曾经天真烂漫的季如烟,变成了如今这不人不鬼的态度魔尊。
面具戴得太久,久到……连我自己,都快忘了本心是什么模样了。
……
态度魔尊的故事讲完了,那无面的光影重新归于一片混沌的漠然。
她看向远处刚刚挣扎着坐起身、依旧在咳血的喜儿。
然而,喜儿却用手背狠狠擦去嘴角的血迹。
脸上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容。
“很悲惨的故事……但是,态度魔尊……”
他死死盯着那片无面的光影,一字一句地说道:
“可无心的人……又怎会……需要戴上‘态度’面具呢?!”
“你若真的早已麻木,真的心如死灰,真的变成了你口中的‘玩物’……”
“你又何必……记得‘季如烟’这个名字?!”
“你又何必……珍藏‘红莲’这份记忆?!”
“你又何必……在此刻,对我们这些‘蝼蚁’,讲述你这‘玩物’的过去?!”
“你口口声声说世界吃人,说面具戴久了本心已变!”
“但你内心深处,分明还藏着那个名为‘季如烟’的少女!她还在哭!她还在恨!她还在……不甘心!”
“你才是那个……被自己编织的‘态度’牢笼,囚禁了百万年的……”
“最可悲的懦夫!!!”
喜儿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在态度魔尊的心头!
那无面的光影,第一次……剧烈地、不受控制地扭曲、波动起来!
就在这时,两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喜儿身前。
一者气息如万古孤寂的极夜。
周身萦绕着化不开的冰冷与死寂。
一者气息如孕育希望的极昼。
眼眸中仿佛蕴含着唤醒万物生机的温暖光芒。
人界第一姐妹花——
冬必安!
春难安!
“交给我们吧,喜儿。”
春难安回过头,对着狼狈的喜儿露出了一个安抚的、如同阳光般温暖的微笑。
喜儿看着及时赶到的援军,又看了看自己这副惨状。
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竟难得地浮现出一丝窘迫的红晕。
“真的是……很不好意思啊……”
他低声嘟囔着,在部下的搀扶下,开始有序后撤。
“还要……这个样子被救……真是……没用啊……”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更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