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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大宋闲医 > 第220章 危巢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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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渝州知州府厚重的朱漆大门缓缓关闭,那一声沉闷的“吱嘎”与门闩落下的巨响,像是为这座府邸与外界彻底划开了一道界限。

苏哲站在庭院中,抬头望了一眼被高墙切割得只剩下一小块的墨色夜空。秋夜的风带着蜀地的湿冷,吹得廊下的灯笼轻轻摇曳,光影在地上晃动,如同一个个不安的鬼魅。

“侯爷,夜深了,您也忙了一天一夜,该歇息了。”薛六走了过来,他身上的伤口已经重新包扎,但眉宇间的疲惫与警惕却丝毫未减。

苏哲收回目光,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歇不了。铁牛他们还在发着高热,得时刻看着。走吧,去西跨院。”

西跨院,这座本是牛知州用以风花雪月、吟诗作对的雅致院落,此刻却被改造成了一座临时的伤病营房。空气中,浓重的血腥气与草药的苦涩味道混合在一起,挥之不去。几间厢房里,躺满了在村外血战中幸存下来的护卫与皇城司校尉,压抑的呻吟声不时响起,提醒着每一个人那场战斗的惨烈。

苏哲推开正房的门,一股更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铁牛如同一座小山般躺在几张拼起来的床板上,呼吸沉重而灼热。他的胸口缠着厚厚的纱布,即便在昏睡中,那只粗糙的大手依旧死死攥着胸前那个被鲜血浸透的平安符,仿佛那是他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

“汪大夫,铁牛的情况如何?”苏哲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铁牛额头的温度,滚烫得惊人。

一旁正在打盹的渝州府医汪大夫闻声惊醒,连忙起身,恭敬地回答:“回侯爷,铁牛壮士的伤口虽然已经缝合,但冲击过猛,伤及心肺,又失血甚巨,外邪入体,故而高热不退。下官已经按古法开了几剂扶正祛邪、益气补血的汤药,只是……”

苏哲明白他的意思,却没有多做解释。他仔细检查了一下铁牛的伤口,确认没有再度感染的迹象,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他对汪大夫点了点头,语气温和:“汪大夫的方子极好,益气补血正是根本。不过,对于这种创伤引起的高热,除了内服汤药,我们还需辅以外法。去取一盆烈酒,还有数条干净的布巾来。”

“烈酒?”汪大夫一愣,不解其意。

“用烈酒擦拭他的脖颈、腋下与手足心,可以帮助他散发体内的热气。”苏哲耐心地解释道,“这叫‘物理降温’,与汤药的药理并不冲突,内外兼施,或有奇效。”

虽然听不懂什么“物理降温”,但汪大夫看着苏哲那不容置疑又充满自信的眼神,不敢怠慢,连忙命人去准备。

在苏哲的亲自示范和指导下,几名皇城司的校尉开始轮流为铁牛和其余高热的伤员用烈酒擦拭身体。这种简单而有效的方法,很快便起到了作用,伤员们原本通红的脸庞渐渐缓和下来,呼吸也似乎平稳了些许。

汪大夫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心中对这位年轻的侯爷愈发敬畏。他本以为苏哲的“开膛破肚”之术只是骇人听闻的奇技淫巧,没想到在这些寻常的医护细节上,竟也藏着如此精妙的道理。

忙碌一直持续到后半夜,眼看伤员们的情况都稳定了下来,苏哲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给他安排的寝房。

然而,安宁只是短暂的假象。

第二天傍晚,当府中的厨子将精心准备的晚膳送到西跨院时,一场看不见的危机骤然降临。

晚膳很是丰盛,有给牛知州准备的参鸡汤,也有特意为苏哲等人烹制的几样清淡小炒。饭菜的香气飘散在院中,让这些经历了一场血战、水米未进的人都感到了腹中的饥饿。

“都别动!”

就在一名护卫准备拿起筷子时,薛六低沉的喝声突然响起。他从腰间的皮囊里,抽出了一根细长的银针,表情严肃到了极点。

“薛六哥,这是在知州府里,应该……”一名年轻的皇城司校尉不解地说道。

“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警惕。”薛六打断了他,目光如刀锋般扫过桌上的每一道菜。他捏着银针,首先探入了那碗给苏哲准备的鱼羹之中。

银针抽出,在烛火下依旧光亮如新。

他又试了旁边的几样素菜,银针都没有任何变化。院子里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那名年轻校尉脸上露出“果然是多虑了”的表情。

最后,薛六的银针,插进了那盘看起来最无害的,为伤员们准备的肉糜蒸蛋里。

当他缓缓将银针抽出时,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那原本光洁的银针尖端,此刻竟变得一片漆黑,如同浸染了浓墨,在跳动的火光下,散发着不祥的死气。

“有毒!”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惊呼。

“砰!”一名端着饭菜的丫鬟吓得手一软,托盘摔在地上,瓷器碎裂的声音在死寂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几乎是瞬间,薛六和几名还能行动的护卫便拔出了腰刀,将苏哲和仍在偏房中休息的王狗儿护在了身后,警惕地盯着四周。

牛知州闻讯赶来,看到那根漆黑的银针,吓得脸色惨白,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在他的地盘上,堂堂武安侯的饮食中被人下毒,这要是追究起来,他全家老小的性命都不够赔的。

“侯……侯爷饶命!下官……下官万死!”牛知州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声音都在发抖。

苏哲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但他没有理会抖如筛糠的牛知州。他走到桌边,用手帕包起那根银针,凑到鼻尖闻了闻,又用指尖蘸了一点蒸蛋,仔细捻了捻。

“不是鹤顶红这类烈性剧毒。”苏哲的声音冷静得可怕,“银针发黑,是与毒物中的硫化物起了反应。这种毒,更像是某种慢性的毒药,不会立刻致命,但会慢慢侵蚀人的五脏六腑,让伤者伤势加重,让健者日渐虚弱。”

他抬起头,冰冷的目光扫过院中每一个瑟瑟发抖的下人。

一场雷霆般的搜查立刻在知州府展开。然而,结果却让人不寒而栗——那名负责最后传菜的厨房帮工,被发现吊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早已气绝多时。

线索,再一次断了。

自此之后,整个知州府的气氛变得无比压抑和紧张。所有的饮食,都由薛六带着两名绝对信得过的护卫亲自采买、亲自烹煮,每道菜都要经过反复的检验才敢入口。院落的守卫更是被加强到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地步,连一只鸟飞进来都会引起一阵骚动。

可即便如此,死亡的阴影依旧如影随形。

第四天深夜,万籁俱寂。

连日来的紧张与疲惫,让所有人都到了一个极限。就连轮班守夜的护卫,眼皮也重得像挂了铅块。

薛六没有睡。他靠在寝房外的一根廊柱下,怀抱着长刀,看似在闭目养神,但耳朵却像狸猫一样警觉地竖着,捕捉着夜风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响动。

“悉索……”

一阵极其轻微的,瓦片被踩动的声音,从屋顶的东北角传来。那声音轻得如同落叶拂过,若非薛六这样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老兵,根本不可能察觉。

薛六的眼睛猛然睁开,一道骇人的精光在黑暗中一闪而逝。他没有出声,甚至连呼吸都没有改变,只是握着刀柄的手,青筋一根根暴起。

他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叶子,从屋顶的飞檐上悄无声息地滑落,轻盈地落在院中的一棵桂花树的阴影里,与黑暗融为一体。

那黑影在树下停顿了片刻,似乎在观察院中的守卫布局,然后,他动了。他的动作快如鬼魅,避开了所有明哨暗哨的视线,像一条贴地游走的毒蛇,径直朝着苏哲所在的寝房窗下摸去。

薛六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就在那黑影刚刚摸到窗边,似乎准备从袖中取出什么东西时,薛六动了。他脚下猛地发力,整个人如同一只扑食的猎豹,无声地扑了过去,手中的长刀化作一道匹练,直劈黑影的后心!

那黑影的反应也是快得惊人,他似乎背后长了眼睛,在刀锋及体的瞬间,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一扭,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致命一击。

“锵!”

刀锋擦着他的肋下划过,带起一串火星,竟是砍在了一件不知什么材质的软甲上!

一击不中,黑影不与薛六缠斗,手腕一翻,三枚黑色的梭形铁镖成品字形射向薛六的面门,同时借着反震之力,整个人如同一只大鸟,腾空而起,朝着院墙的方向掠去。

“有刺客!”薛六挥刀磕飞铁镖,发出一声怒吼。

整个西跨院瞬间被惊醒!

火把一根根被点亮,将院子照得如同白昼。护卫们从各个角落冲了出来,对着那道已经攀上墙头的黑影放箭。

然而,那刺客的身手实在太过高明,在墙头几个灵巧的闪转,便避开了所有箭矢,翻身消失在了墙外的黑暗之中。

苏哲披着外衣冲出房间,脸色铁青。他快步走到薛六身边,看着地上那三枚被磕飞的铁镖。镖身通体乌黑,尖端闪烁着幽蓝的光芒,显然淬了剧毒。

“追不上了。”薛六捡起一枚铁镖,声音里带着一丝挫败和后怕,“此人身手极高,不在我之下,而且对府内的地形了如指掌。”

苏哲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敌人就像悬在他们头顶的一把利刃,随时可能落下。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他缓缓走到院子中央,抬头看着这片被高墙围起的四方天空,一股强烈的窒息感涌上心头。

他本以为,躲进渝州知州府,等待夔州援兵,是当前最稳妥的办法。现在看来,他大错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