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啸天那身沉重的玄甲，在养心殿明亮的光线里，反射着森然的寒芒。
他没有理会任何人，包括对他抱以最大期望，也是之前他抱以最大希望的的前太子楚雄。
那双曾经锐利如鹰的眼睛，此刻古井无波，仿佛盛着一片死海。
“哐当当~“
他腰间的佩剑，随着走动，轻轻撞击着甲胄，发出一下又一下沉闷的声响。
这是独属于林啸天的荣耀，佩剑上殿。
也是楚威对林啸天的认可。
这声音，不大，却像重锤，敲在养心殿内每一个人的心上。
楚雄脸上的急切与期盼，在林啸天漠然的无视中，一点点僵硬。
他身后的二皇子楚渊，更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仿佛眼前走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刚刚择人而噬的凶兽。
龙榻之上，双腿动弹不得的楚威，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也迸发出了最后的光。
救驾！
林啸天是来救驾的！
他一定是知道了这个逆子的所作所为，带着三千玄甲军，来清君侧的！
快！
快拿下这个逆子！
楚威在心中疯狂地咆哮，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给林啸天一个眼神，一个暗示。
可他的眼珠子，只能死死地瞪着，传递出的，只有无边的惊恐。
无他，想开口，逆子就在身边。
不敢说，实在是不敢说啊！
终于，林啸天走到了大殿的中央。
他停下了脚步。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屏住了。
楚雄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嘶哑地喊道：
“林帅！拿下此獠！”
“父皇定会重赏于你！”
这话，说到了楚威的心坎里。
疯狂的朝林啸天眨动眼睛。
然而，林啸天依旧没有看楚威，也没有看楚雄。
他缓缓地，转过身，面向那个坐在轮椅上，面色惨白，宛若病入膏肓，更甚至仿佛随时都会随风而逝的九皇子。
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注视下。
这位戎马一生，只跪过先皇与楚威的大夏军神，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右臂。
他五指并拢，以一种无可挑剔的、庄重的、充满了铁血意味的姿态。
对着轮椅上的楚休，行了一个标准的军中大礼！
“末将林啸天，参见殿下！”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却掷地有声。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巨石，砸进了所有人的脑海里。
“轰！！！”
楚雄的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了一个花架上，名贵的瓷瓶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刺耳的声音，如同那些老旧士族豪阀的心碎开的声音一样。
每个人的脸色都如死灰一般。
林啸天却毫无所觉。
楚雄也只是死死地盯着林啸天，那眼神，像是要活生生将他吞下去，咬牙切齿道：
“林啸天……你……你……”
他“你”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疯了！
这个世界，彻底疯了！
二皇子楚渊更是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面如死灰。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林啸天，这根他们以为的最后救命稻草，这根他们以为能拨乱反正的定海神针。
竟然……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向那个怪物，效忠了！
而龙榻上的楚威，眼中的那最后一丝光芒，彻底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比沉沦死亡还要深沉的绝望。
他眼睁睁地看着，看着自己最倚重的军神，向着自己最恐惧的梦魇，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一寸一寸地，从这具被囚禁的躯壳里剥离出去。
整个人脑袋一片空白。
整个养心殿，更是死一般的寂静。
能听到的，只有那些支持太子的老臣们，发出的粗重喘息声。
楚休看着林啸天，那张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惊慌”与“不解”。
他挣扎着想要站直身体，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音虚弱地说道：
“林……林大元帅，您这是做什么……”
“本殿下何德何能，受您如此大礼……快快请起……”
林啸天却纹丝不动，他抬起头，那双死灰般的眼睛，直视着楚休，一字一顿地说道：
“陛下龙体有恙，国不可一日无主！”
“朝中诸公，或长于权谋，或精于算计，但皆非定国安邦之人！”
“唯有殿下！”
林啸天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决断！
“唯有殿下，以雷霆之威，败北蛮，压大周！”
“唯有殿下，造出‘灭城’神兵，开启我大夏千年未有之武备革新！”
“如今，大夏外有强敌环伺，内有宵小作祟，正值风雨飘摇之际！”
“陛下身患恶疾，无法上朝理政。”
“末将，以及我大夏百万将士，恳请殿下！”
林啸天再次低下头，声音响彻整个殿宇道：
“为大夏社稷，为天下苍生，监国摄政！”
监国摄政！
这四个字，从林啸天的嘴里说出来，其分量，比刚才楚雄的指责，要重上一万倍！
如果说刚才楚雄的话，是臣子间的攻讦。
那现在林啸天的话，就是以军方之名，进行的……
逼宫！
“林啸天！你放肆！”
刚才维护楚雄的老臣，第一个跳了出来，他指着林啸天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道：
“陛下尚在！太子仍在！”
“你一介武夫，竟敢在此蛊惑殿下，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你是要造反吗？！”
“不错！”
一名御史也跟着站了出来，满脸涨红地怒斥道：
“林帅，你手握兵权，当为国之柱石，怎能说出如此乱臣贼子之言！”
然而，面对这些人的指责，林啸天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楚休。
仿佛在等待着他的答案。
楚休的脸上，满是“为难”与“悲痛”。
他看了一眼龙榻上，那双已经彻底失去神采的眼睛，又看了看下面吵作一团的臣子。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那声音很轻，却让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诸位大人，不要再吵了。”
楚休的声音，虚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道：
“林大元帅，也是为了我大夏的江山社稷着想，并无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