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的狂喜如同涨潮,汹涌而来,却又在触及现实的礁石后,缓缓退去,留下满目疮痍和深入骨髓的疲惫与悲伤。
阳光依旧明媚,却无法驱散霍格沃茨上空弥漫的硝烟与血腥气,也无法照亮每一颗因失去而空洞的心。庆祝的喧嚣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沉默的清理,和无法抑制的、压抑的哭泣。
幸存者们开始行动起来,如同经历了一场巨大风暴后的蚁群。庞弗雷夫人和她所能召集的所有帮手,在礼堂一角设立了临时救治点,魔杖的光芒不断闪烁,试图从死神手中抢回更多的生命。伤势较轻的人,则开始小心翼翼地清理废墟,辨认并安置逝者的遗体。
每一块被搬开的碎石下,都可能是一张熟悉却已冰冷的脸庞。每一次辨认,都可能引发一阵心碎的悲鸣。
林恩的后背伤口在赫敏和庞弗雷夫人的联合处理下,终于被仔细清理、缝合、包扎。剧烈的疼痛被魔药缓解,但失血过多和魔力透支带来的虚弱感,让他只能靠坐在一段残垣下,看着眼前这片悲伤与忙碌交织的景象。
赫敏坚持守在他身边,即使她自己也脸色苍白,眼眶红肿。她握着他的手,时而帮他递水,时而用颤抖的声音指挥着几个低年级学生运送干净的绷带和清水。她的目光扫过那些被整齐排列、盖上白布的遗体时,总会迅速移开,肩膀微微颤抖。
林恩能通过灵魂连接,清晰地感受到她心中那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悲痛,以及对未来的茫然。他用力回握她的手,传递着自己虽然微弱却坚定的存在感。
“我们活下来了,”他轻声说,声音因虚弱而低沉,“这本身,就是最重要的。”
赫敏转过头,看着他,泪水无声地滑落。“可是……那么多人……卢平、唐克斯……弗雷德……”她念出每一个名字,都像被刀子割了一下。
“他们会活在记忆里,”林恩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擦去她的眼泪,“活在我们为他们赢得的未来里。”
三天后,一场简单而肃穆的集体葬礼在霍格沃茨城堡前的草地上举行。没有盛大的仪式,只有幸存者们自发的聚集,和一种沉重得化不开的哀思。
天空是清澈的蓝色,阳光温暖,仿佛是对逝者最后的抚慰,却又衬托得生者的悲伤更加刺骨。
弗雷德·韦斯莱的棺木被单独放置在亲友区域的前列。他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丝恶作剧得逞后的调皮笑容,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乔治·韦斯莱站在棺木旁,一动不动。他没有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安静地站着,仿佛他生命中最活跃、最吵闹的那一部分,已经随着双生兄弟一同逝去了。他那空荡荡的耳朵位置,此刻显得格外刺眼。
莫丽·韦斯莱靠在亚瑟怀里,泣不成声。金妮和罗恩一左一右扶着母亲,脸上满是泪痕。比尔、芙蓉、查理、珀西……每一个韦斯莱的脸上,都刻着同样的、无法言说的痛楚。
哈利站在稍远的地方,低着头,拳头紧握,仿佛在承担着某种无形的责任。
林恩在赫敏的搀扶下,缓缓走到弗雷德的棺木前。他的动作因伤势而缓慢,但每一步都走得异常郑重。他看着棺木中那张熟悉又陌生的、永远定格的笑脸,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他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他知道任何语言在此时都显得苍白。他只是从口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颗看起来平平无奇、包裹着金色糖纸的糖果。
那是他在战前,利用有限的炼金材料,尝试制作的几个小玩意儿之一。他原本想等胜利后,和弗雷德探讨一下将炼金术应用于玩笑商品的可行性。
现在,没有机会了。
林恩将那颗糖果轻轻放在了弗雷德交叉放在胸前的双手旁边。
然后,他伸出指尖,在糖果上轻轻一点,注入了一丝微弱的魔力。
糖果轻轻震动了一下,随即,一个熟悉、响亮、充满了无拘无束快乐和恶作剧意味的笑声,从糖果中清晰地传了出来——
“噗哈哈哈——!”
那是弗雷德·韦斯莱的标志性笑声,充满了感染力和生命力,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
笑声在肃穆的葬礼上空回荡,显得如此突兀,却又如此……贴切。
乔治·韦斯莱那如同石雕般的身体,在听到这笑声的瞬间,猛地颤抖了一下。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看向棺木中仿佛在得意微笑的兄弟,又看了看林恩。
林恩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乔治的嘴唇哆嗦着,最终,他没有哭,反而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却无比真实的笑容,眼中闪烁着泪光,低声骂了一句:“……臭小子……”
莫丽·韦斯莱的哭声停顿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加悲恸却又带着一丝奇异慰藉的哭泣。
那颗不断发出欢快笑声的炼金糖果,像是一个小小的、倔强的奇迹,在一片沉重的悲伤中,固执地提醒着人们,那个红发男孩曾经给这个世界带来了多少欢乐,而这份欢乐,永远不会真正消失。
林恩在赫敏的搀扶下,默默退回到人群边缘。赫敏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将头靠在他没有受伤的肩膀上,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
“他会喜欢的,”她哽咽着说,“弗雷德一定会喜欢这个。”
“嗯,”林恩揽住她,目光望向远处连绵的群山和清澈的天空,“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捣蛋而已。”
胜利的伤痕,深可见骨,需要漫长的时间来愈合。但活着的人,会带着对逝者的记忆与爱,带着满身的伤痕,以及那份在废墟中重新燃起的、对未来的微弱希望,继续走下去。
因为生活,本身就是对死亡最有力的反抗。而爱与记忆,是跨越生死界限的永恒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