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霞山，已不复往日钟灵毓秀之名。
山体多处崩塌，裸露出灰败的岩石，如同巨兽身上溃烂的伤口。
原本氤氲的灵气早已稀薄得近乎感知不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焦糊味、血腥气以及淡淡腐朽气息的沉闷。
山林枯黄，溪流断竭，唯有几处残存的洞府，如同濒死巨兽最后的巢穴，散发着微弱而顽抗的妖气。
这里，是万妖盟最后，也是唯一成建制的据点。
但与其说是据点，不如说是一座巨大的坟墓，埋葬着过往的荣光与绝大部分同伴的尸骨。
洞府深处，光线昏暗。仅存的数十名妖众蜷缩在角落，大多伤痕累累，气息萎靡。
断角的牛妖靠坐在岩壁旁，胸口一道被雷法灼伤的焦痕依旧狰狞，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杂音。
失去一臂的狼妖，用仅存的手死死攥着一块沾染血迹的碎石，眼神空洞地望着洞顶。
更有的妖兵，伤口处缠绕着简陋的、散发着药草味的布条，但那布条下的伤势，依旧在缓慢地恶化，流淌着脓血。
绝望，如同洞内潮湿阴冷的空气，无孔不入，侵蚀着每一个幸存者的心神。
精锐十不存一，昔日里能征善战的妖将，如今大多躺在这里，连维持基本的妖力运转都艰难。
高端战力近乎全灭，玄明、弥天两位核心生死不明，大王悟空更是……
“咳咳……”
牛妖猛地咳嗽起来，牵动了胸口的伤，脸色一阵煞白。
他感到体内的妖力正在一点点流逝，如同沙漏中最后的沙粒。
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不需要联军打进来，他们自己就会在这绝望与伤痛中慢慢腐朽、消亡。
就在这时，洞府外，那笼罩着整个丹霞山残余区域的、肉眼难以察觉的灰色光幕——混沌归源阵，微微波动了一下。
阵外，一支由五名天兵组成的精锐斥候小队，正小心翼翼地靠近。
他们奉命清剿万妖盟残部，搜寻漏网之鱼。为首的队长手持探妖罗盘，罗盘指针正对着丹霞山方向剧烈颤抖。
“小心，此地残留的妖气虽然微弱，但似乎有种……古怪的阵法波动。”
队长警惕地提醒道。
他们试图寻找阵法的薄弱点潜入。
然而，就在其中一名天兵脚踏上一处看似普通的焦黑土地时——
异变陡生！
那脚下的土地瞬间化作一片粘稠的、旋转的灰色漩涡！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猛地传来！
那天兵惊呼一声，周身仙光亮起试图挣脱，但那灰色漩涡中仿佛蕴含着某种“化解万法”的特性，仙光迅速黯淡、崩碎！
“救我！”
他只来得及发出半声惨叫，整个人便被那灰色漩涡彻底吞噬！
连人带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在原地留下一缕迅速消散的仙气残韵。
其余四名天兵骇然失色，急忙后退。
而就在那天兵被吞噬的下一刻，丹霞山核心区域，一座刻画着复杂混沌符文的石台中央，空间微微扭曲，一颗龙眼大小、色泽浑浊、表面缭绕着丝丝灰气与微弱仙光残痕的丹丸，凭空凝聚而出，“啪嗒”一声落在石台上。
归源妖丹！
一名伤势相对较轻、负责看守阵眼的妖将，踉跄着走上前，拾起那枚尚带着余温的妖丹。
他的眼神复杂无比，有贪婪，有恐惧，更有一种深切的悲哀。
他认得出来，这枚妖丹中，混杂着刚才那名天兵的精气神魂，也蕴含着阵法从山间各处搜集来的、陨落同伴的残存妖力与怨念。
这就是他们赖以续命的东西。用敌人的血，用同伴的骨，炼成的……救命稻草。
妖将没有丝毫犹豫，盘膝坐下，将这颗新炼成的归源妖丹吞入腹中。
妖丹入腹，瞬间化作一股狂暴而混乱的能量洪流，冲向他近乎干涸的妖脉！
其中既有精纯的元气，也夹杂着天兵临死前的恐惧怨念、以及无数陨落妖兵的不甘残魂嘶嚎！
这能量如同跗骨之蛆，又如同奔腾的野马，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与此同时，他运转起玄明弥天留下的、与这混沌归源阵同源的粗浅法门，引动体内微弱的混沌之气（源自大阵平日散逸的滋养），去冲刷、引导那股狂暴能量。
灰蒙蒙的混沌之气如同磨盘，缓慢地碾磨着能量中的杂质与怨念，试图将其转化为可供吸收的本源。
怨念与残魂的嘶嚎如同魔音贯脑，不断冲击着他的心神。眼前仿佛浮现出同伴战死时的惨状，浮现出天兵临死前狰狞的面容。
他紧守灵台一点清明，凭借对生存的渴望、对复仇的执念，死死抵抗着这心智侵蚀。
嘴角溢出一缕污血，那是能量冲突与心神损耗的体现。
过程痛苦而缓慢。
最终，约莫只有三成相对纯净的本源能量被他艰难吸收，融入妖脉，暂时遏制了伤势的恶化，甚至让萎靡的气息稍微提振了一丝。
但另外七成狂暴能量与怨念，要么被混沌之气磨灭消散，要么沉淀在他体内，成为新的隐患。
他的眼神，在炼化成功后，反而更加疲惫，甚至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浑浊。
这就是混沌归源阵的真相。一座以战养战、以死续生的残酷熔炉。
它守护着这座残山，却也时刻折磨着山中的幸存者。
洞内其他妖众，默默地看着这一幕。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他们都知道，自己也迟早要走上这一步。
要么，在外面被联军剿杀；要么，在这里，靠着吞噬同伴与敌人的遗骸，苟延残喘，直到某一次炼化时，被那狂暴的能量撑爆，或者被那无尽的怨念吞噬心智，沦为只知杀戮的怪物。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在这座被混沌大阵守护的残山上，以一种极其残酷和悲壮的方式，艰难地维系着。
而那支损失了一名队员的天兵斥候小队，已然将发现异常阵法的消息传回。
更多的联军，或许正在赶来的路上。
丹霞山的命运，依旧悬于一线。